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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5月18日 星期五

只能愛你七分

我正專心致志地看電視劇,杜平凡說︰“我們離婚吧。”

他很嚴肅,不像跟我開玩笑。浮上我腦海的第一個念頭是︰他肯定炒股虧大了,或者是得了絕症,怕連累我。我堅決地搖頭,油然而生一股要跟他共患難的豪情。

他的第二句話將我打入地獄︰“我愛上了別人,對不起。”

“什麼時候?”我努力沉住氣。

“半年了,是旅行時認識的,她是導游,很單純,人又熱情。”也許意識到自己贊美的詞語用得過多,他剎住了,愧疚地看著我。

“有多愛?”“十分愛。”

“她也愛你嗎?”“愛。”

我沒再問下去,問得太細只會讓自己傷得更深,不如給自己留點兒顏面。

回憶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我們很幸福。可是,既然人家已經喜新厭舊,我還干嗎死不放手呢?我長長吐了一口氣︰“一切就按你的意思辦吧。有人能將你這個禍害從我身邊領走,我真是感激不盡。”他驚訝地看著我,他知道我並不是一個心胸豁達的女人。

“其實我也對你有審美疲勞。”你把我看得輕如鴻毛,就別指望自己還是我心中的泰山。

他深感愧疚,決定把家里的一切都留給我和孩子。

離婚前,他約我一起吃飯。幾杯酒下肚,他的話多起來,他說,希望得到我的祝福。他還主動說起那個女孩,她朝氣蓬勃,跟她在一起,他有被點燃的感覺。想起自己也曾年輕漂亮、朝氣蓬勃,也曾經那樣吸引他,我與那個女子,只是隔了十年的光陰,卻被鮮明地貼上了舊愛與新歡的標簽。

“她很天真,一點兒小事都能讓她感到滿足,比如,跟她去購物,抽獎得了一塊香皂;送她一塊20元的電子表;帶她去吃北京餃子;給她買一個土渣兒餅……她都會欣喜若狂。跟她在一起,我很放鬆,我可以抽煙抽得屋子里一股煙味,我也可以玩通宵麻將,跟朋友拼酒……”他陶醉在自己的幸福里,眼波溫柔。

而我,像所有黃臉婆一樣,精打細算,過問他的每一筆開支,買雙襪子都要貨比三家。我不許他抽煙,禁止他喝酒,更反對他吆三喝四地賭博。

“和她在一起,我感覺心跳加速,干什麼都充滿力量。”他顯然已有幾分醉意。

我打斷他︰“從此以後,我不再是你的黃臉婆,不再是你不用付工資的佣人。我可以節省下為你熨衣服、配領帶的時間,來打扮自己;我可以節省下為你買衣物的錢,給自己挑幾件拿得出手的時裝;我可以不用絞盡腦汁地搜索魚的N種做法,不用討好你的胃,想吃飯我就做,不想做飯,我可以帶女兒去吃快餐;我可以不再擔心你抽煙傷了肺,喝酒傷了肝;我不用再為你洗吐得一塌糊涂的被單,不用再在你醉了酒,睡在街邊某個角落時,一邊哭一邊滿大街地找;我可以不用再操心你老家的親戚今天誰做壽、明天誰娶媳婦;不用再每個月給你爸媽寄生活費;不用每年跟你坐半天的車,提著大包小包走十多里山路,只為陪你父母吃頓年夜飯……是啊,離婚,真是太好了!”說完這些,我淚如泉涌,而他則愣愣地看著我。

我一直都表現得很冷靜,可是,一點點酒精就把我的內心出賣了。三十多歲的女人,誰不在意自己經營多年的婚姻?

我又笑起來︰“離吧,離了看你能得意多久,你十分愛她是吧?她也十分愛你是吧?走到一起後,共同生活幾年,看你還會不會見到她就心跳加速。她現在能給你的都是十年前我給過你的,你就折騰去吧!等你折騰夠了就會發現,你只是把我們走過的路又重復了一遍而已。”

“你醉了?”他有些緊張地看著我。

“我沒有天真單純過嗎?我沒有年輕美麗過嗎?我把你送的一只銅戒指、一本書、一枚書簽視若珍寶,冒著嚴寒為你織手套。我也十分地愛過,可是走進婚姻,女人的角色就復雜了,在愛的同時,有了很多責任。她不可能再十分專注地愛一個人,她要從這十分愛中分出一分愛公公婆婆,又要從中分出一分來愛自己的父母,還要從中分一分來愛孩子。十分的愛經過婚姻的洗禮,便只剩了七分。因此,當另一份十分的愛襲擊她的幸福時,她就無以抵擋……”

最終,我們沒有離婚,他改變了主意。他說我清醒的時候沒有醉酒的時候理智,也沒有醉酒的時候聰明。

轉載

她拒絕了他100 次,第101次,他拒絕了她

出自著數網 GetJetso.com -

昨天,他拒絕了她。

一直以來,她以為他總會在她的身後跟隨,不論她什麼時候需要他。因為他說過,他會等她一輩子的。可是,他食言了。

她和他是大學時候的同學。她16歲上大學,比他小兩歲。在學校裡,她總是小妹妹,和很多男生關係都很好。當然,和他特別要好。

她確實是沒有想過男女之情的,可能是因為她還小。直到那一天,他突然面紅耳赤地遞給她一張電影票,期期艾艾地說,這是一部愛情片。真是老土,老土得可愛。不過她還是直截了當地拒絕他了。她說他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不會選擇他的,但是他沒有退卻。

接下來的時間裡,他無時不刻地出現在她身邊,關心她,呵護她,什麼事情,在她要做之前他已經搶先幫她做了。可是她告訴他,他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不要再繼續下去了。他說,他會一直等下去,直到她同意的那一天。

大學畢業後,他們倆都被保送本校的研究生,不在同一個專業。研究生期間的所有實驗難題,基本上都是他一手包辦了,連她的導師都和他的導師開玩笑:我那個師女婿呢?最近怎麼沒有看見他了?

5年的研究生一下子過去了,她也到了25歲的年紀。也確實考慮過選擇他的。但是終究沒有開口。為什麼呢……可能還是覺得有些不完美。他總是一副邋裡邋遢的樣子,頭髮亂亂的,不修邊幅。還有就是太瘦,雖然在南方人中不算太矮,卻還不到一百斤,她還是比較喜歡運動型的男孩子。她直接了當地跟他說過她不選擇他的原因,一向健談的他沉默了好久。那時她倒是希望他能夠聽了這句話離開,但是他接著說:「我是對你最好的,這輩子都是。」

博士畢業後,她留校當老師,他選擇了出國。當時同學們給他送行,她沒有傷感,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那個在她身邊圍繞了7年的人終於走了,她不用再喋喋不休地說,「我不喜歡你這個類型,你放棄吧」這樣的話了。

很快她交了一個男朋友,他比她大6歲,家境很好,在他父親的公司上班,當了一個財務經理,一個月可以收入過萬,房子車子都有了。

可是交往深入下去,她就發現了差距。她說的話,他總是嗯嗯嗯的,半懂不懂。她的意思,他總是不能理解。這段感情斷斷續續維持了一年半,終於還是分手了。這時候,她才記起那個總是微笑地站在她身後,什麼事情都不用她操心的他來。

從小她都是優等生,考上的也是最好的大學之一。本科時是直博生保送,博士時是優秀博士畢業。所以她覺得身邊的人都應該是這樣子的,不用她費神地表達,可是她錯了。

苦悶中她迎來了她的28歲生日。28歲的女人似乎就給人另類的感覺了,雖然照鏡子她沒有什麼自卑和蒼老的感覺,但是父母親和朋友們都開始為她著急了。於是她開始了一輪一輪地相親。

那些相親的對象,要麼有錢而粗俗,要麼木訥而遲鈍,還有就是唯唯諾諾不知所云。一個一個,都只讓她更加想起天邊的那個他來。那個睿智、懶散、關切、幽默、善辯的他。

在她副教授評審述職會上,突然她發現了他。坐在台下,眼睛還是那麼明亮,人也還是那麼瘦。頭髮看起來還是髒髒的,拿著一支筆,坐在前排微笑著看著她。唯一的變化,似乎就是蒼老了一點,不再像那個沒事就要和人家滔滔不絕爭辯的年輕人了。

原來他已經被學校作為人才引進回來了,不在她們系,但是是一個學院。她還在報副教授的時候,學校已經答應給他正教授的職位了。所以他有資格享受了一套不大不小的福利房,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城市,已經算是不錯了。

他裝修房子的時候她經常去他家給他參謀,似乎又回到了四年前的日子,他給她端水,削水果,給她回答工作中的種種問題。

那一天,他房子裝修完了,邀她去吃飯。只有他們兩個人,晚上的燈光很美。她知道他要說什麼,有點期待,又有點緊張。果然他說,房子有了,缺一個新娘。

她裝作沒有聽懂,其實她是希望他繼續四年前那樣的直白,直截了當地說:這輩子我會讓你知道我是對你最好的。但是他沒有。他只是喟了一口氣,什麼也沒有說。

送她下樓的時候,他竟然握了握她的手,很緊很緊的,握得她有些生疼。幸好他很快就放開了。然後招呼也沒有打就走回去了。

以後的日子就忽然尷尬起來,他碰見她也只是淡淡的,點個頭打個招呼。校車上也不和她坐一起。等車時也不和她說話。她的碩士生答辯時請他來當委員,他也推脫了。

終於她看見他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說說笑笑的,她心裡確實酸酸的,莫名其妙的還有些憤怒。她最好的朋友勸她說,他大三開始追她,她就算倒過去追他一回又有什麼?都要快三十歲的人了。

可是,當她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氣和他說的時候,他居然面不改色地說,「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她也聽說過他交女朋友了,但是怎麼可能這麼快呢?從她十九歲到現在,這麼多年的感情,難道他一下子忘記了嗎?他不是說過等她一輩子的嗎?

昨天晚上她哭了一晚上。這麼多年來她從沒有這麼哭過。難道男人真的這麼容易轉移感情嗎?真的嗎?

我之所以把這篇文章放在這是想提醒自己也提醒看過此文章的人:珍惜身邊的人,尊重別人的感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另一半,別因為他(她)有缺點而冷落她(他)因為他(她)愛你才讓自己的缺點暴露在你面前,因為他(她)想愛是可以承載一切的,別讓他(她)等的太久,當心死了,所有的一切也都結束了!珍惜你愛的人。

請耐心一點將這個很短的故事看完……

一個朋友說,追她很久的那個男孩今天結婚了。
我說,你想怎麼樣呢?人家喜歡了你那麼久都無動於衷……
她說,去參加了婚禮。新娘很漂亮,新郎也很帥。好像第一次覺得他也蠻有魅力的,怎麼當初就沒發覺呢?
她說,原本覺得自己從來沒有愛上他,
但在新娘新郎交換戒指的那一刻,她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她說,最難過的,不是你愛的人不愛你,而是愛你很多年的那個人,轉身離去。

當看見那個說愛你一輩子,等你一輩子的人,給另外一個女孩子的無名指帶上戒指的時候,你能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今天的主角不是你,不管她是不是灰姑娘,今天的公主都不是你。

他在全封閉訓練的時候,為了能給她打電話,他都要走很遠很遠的路,去公用電話亭。
冬天飄著雪,很冷。
她卻還不耐煩的說,幹嘛沒事總給我打電話?
她不知道他在那邊已經凍的不行了。
他只是想聽聽她的聲音。
現在,她想起這些來,臉上還是會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然後定過神來,看著眼前這對新人……
新郎依舊是他,但是他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卻再也不是為她所說。

有多少人一輩子承諾愛一個人又付諸行動了呢?
當努力了好多年依然沒有結果的時候,誰還會一直等你呢?
終於明白,我們都能勇敢的面對——你愛的人不愛你,
但是,誰都無力面對——一個愛你很久很久的人轉身離去。
那種驕傲,那種幸福,蕩然無存。

請珍惜身邊默默愛你的人。
用心呵護和把握每一份真愛。

不要對那些真誠付出的愛意熟視無睹,
不要等突然意識到失去時才後悔莫及。

或許,當他有一天真的離開了,
你會發現,
真正離不開彼此的,
是你,
不是他……

幾米說:當你喜歡我的時候,
我不喜歡你,當你愛上我的時候,我喜歡上你,
當你離開我的時候,我卻愛上你,
是你走得太快,還是我跟不上你的腳步,
我們錯過了諾亞方舟,錯過了泰坦尼克號,
錯過了一切的驚險與不驚險,我們還要繼續錯過……
但是,請允許我說這樣自私的話,
多年後,
你若未娶,
我還未嫁,
那,
我們能不能在一起??

-轉-「用一生等一個約定」

小的時候,明亮溫暖的下午,她會站在他家的窗下,高聲喊著他的名字。然後他會從窗口探出小小的腦袋來回答她:“等我一下,三分鐘!”

但她通常會等5分鐘以上,因為他會躲在窗簾後面,看著她在開滿花的樹下一朵一朵的數著樹上的梨花。當他分不清哪個是花,哪個是她的時候,才會慢吞吞的下樓去。

她看到他,會說,你又遲到了。

然後,他們就開始玩辦家家,她是媽媽,他是爸爸,卻沒有孩子。 她把掉下來的花瓣撕成細細的條,給自己的小丈夫作菜吃。

上中學的時候,她和他約定每天早晨7:00在巷口的早餐鋪見面。
她總是很準時的坐在最裏邊的位置,叫來兩根油條。

7:10分以後,他拖著黑色的書包出現在有些寒冷的陽光裏。
懶散的表情。臉上有時隱隱可見沒擦乾凈的牙膏沫。

她看到他,會說,你又遲到了。

然後他坐下來開始吃早餐。
她把他臟臟的書包放在自己的腿上。 她把粗大的油條撕成細細的條,給他配著熱騰騰的豆漿喝。

高中畢業典禮那一天,他們去了一家婚紗店。
她指著一套婚紗對他說,她好喜歡那套婚紗。
他看那套婚翩A它不是白色,而是深藍色的。
藍得有些詭異,有些憂鬱,就像新娘一個人站在教堂裏,
月光掉在她如花的臉上時,眼中落下的一滴淚。 然後他輕聲告訴她:“等你嫁給我的那一天,我把它買給你。”

大學他們分居兩地,當她打電話詢問他的信什麼時候會到的,他常常回答她大概3天以後。
而她接到信的時候,已經過了7天。

於是她會在回信裏包上新鮮的玫瑰花瓣,然後寫道,你又遲到了。 她把日記撕成細細的條,夾在信裏寄過去。
她想如果他細心的把那些碎條拼起來,就可以讀到她在深夜對他的思念。

畢業以後,他們有了各自的工作。有一天他說要來看她,於是樸素的她第一次化了粧,匆匆趕去車站。

她看著空蕩蕩的鐵道,覺得那是些寂寞的鋼軌,
當火車從它身上走過,它會發出絕望的哭聲。 火車比預定時間晚了一個小時。她看到他變的比以往更加英俊,只是眼中少了一分懶散。接著她又看到他的身邊有一個笑顏如花的女子,他介紹那是他的未婚妻。 她只是說了一句,你又遲到了。 那天晚上,她把他寫過的信撕成了細細的條,讓一團溫柔的火苗輕輕舔拭著它們的身軀。

他結婚那天,也邀請了她。她看到新娘是如此的美麗,穿著一套潔白的婚紗。那婚紗白得十分刺目,像是在譏諷她的等待。

沒有人發覺她在暈眩。 第二天她就搬去了一個小城市,沒有人知道她在哪,她決心要從這個世界裏蒸發,從他的生活裏蒸發。 他像大多數都市裏小有成就的男人一樣,經歷了事業上的成功,失敗,離婚,再婚,再離婚,再結婚,喪妻。

在他的生命裏路過了許許多多的女人,她們有些愛他,有些被他愛,有些傷害了他,有些被他深深的傷害。
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當他恍惚記起曾經那個站在開滿鮮花的樹下一朵一朵數梨花的小女孩時,自己已經是七旬的老人了。 他尋訪到了她的訊息,他認為自己應該帶一點見面禮給她。

後來,有人告訴他,她一直都沒有結婚,她似乎在等待一個約定,只是這個約定的期限不知是在何時。

於是,他知道自己該買些什麼了。 他花了很長時間去尋找一件深藍色的婚紗,他的確找到了很多件,只是沒有一件像當年那套一樣,有著孤獨新娘在月光下的第一滴眼淚感覺的深藍色婚紗。

終於,他從香港一位專門收集婚紗的太太手裏買下了一樣的婚紗。 那位太太聽過他們之間的故事後堅持不收錢,但他,還是付給了太太55元錢,那剛好是他們結下等她嫁給他,他會買這套婚紗送她的約定之時,直到現在已經有55年。 他帶著那套深藍色的婚紗,匆忙趕到醫院。

他從不知道自己70多歲的身體居然可以跑的這樣快。
但是時間是最作弄人的東西,在他懷抱那堆深藍色的輕紗踏進病房的那一刻,她停止了呼吸。 他覺得這一幕是那麼似曾相識,只不過不同的是,她不能再對他說一句,你又遲到了。 她一直都在等待約定的期限,儘管他總是遲到。

但她從沒想過,那最後一個約定的期限,就是她一生的時間。

轉}{在床上擁抱TB(11)

第十章 流星

置身在車廂中, 四肢發麻, 掌心冒汗, 腦袋好像被人宰割般, 把我與傲意過去一樁又一樁的往事抽了出來, 活生生擺放在我的跟前, 強迫我欣賞.

所有的片段彷彿是昨天, 記憶的傷口還在淌血.

路途太遙遠了, 由商場到西貢, 有如步行上北京, 心愈急, 路愈遠, 人愈迷惘.

實在有太多空間讓我去猜 “再見了” 這向留言的可能性.

我不敢再想, 我害怕.

全身的毛管不自覺地張開, 人在車廂, 心郤在西貢.

他真的在西貢嗎? 他仍在香港嗎? 他準備到什麼地方呢?

固執地相信他會在西貢家中等我.

我願望相信, 惟有相信, 只想相信.

內心閃過一絲恐懼, 我害怕他從此消失!

放在腿上的一雙手不停顫抖, 窗外的冷月正在歎息, 但願人長久.

車子慢慢地駛進一條熟悉的小路, 孤獨的海水味, 滿天寒星, 通通都不陌生, 傲意可會在此地? 天曉得!

怔怔地離開車廂,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身子被心跳聲弄得不安, 搖搖晃晃地向前行.

愈是接近, 愈想逃避. “既來之, 則安之” 我告訴自己.

隱約地看到屋內有一絲光線, 我沒有剛才般緊張.

大門沒有關上, 只輕輕的掩住.

屋內的傢俬都穿了一件白袍, 只餘下一個藍色本櫃仍是赤條條的.

忽爾傳來一陣清脆的 “砰砰” 聲響, 見到了傲意.

我的心咚的一跳, 差點沒跳出來. 傲意跌坐在浴室的地上, 手握著一瓶烈酒, 眼神有點恍惚.

浴室被大塊玻璃圍繞住, 好像一個金魚缸般, 我清楚看見浴室的地上佈滿一些空啤酒瓶, 我被他嚇得連舌頭也幾乎吐了出來, 渾身的汗毛都紛紛豎起.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穿著淺藍的襯衣, 手握著酒瓶的他用手向我打招呼, 動作詭異, 眼光迷惘, 似笑非笑……

他蜷縮在浴室的一角, 緩緩地乾掉手中的烈酒, 我連忙上前企圖制止他一連串不可理喻的任性, 我忘記了鐵閘上了鎖.

我惟有衝動地大喝, “開門, 快點開門!”

他沒有反應, 只躺在地上, 浪漫地傷懷, 彷似不想回到現實受苦.

“傲意, 不要再喝酒了, 求你開門吧!” 我苦苦哀求.

“我今天只乾了半瓶酒, 其他的是……是我前幾天乾掉的.” 他吃力地站了起來, 身體左搖右擺地緩緩走到鐵閘前.

我再也忍不住, 渾身顫抖起來, “傲意, 對不起, 我令你太失望了,” 我淚如泉湧, “我只是不想傷害母親, 所以才……請你不要再逼我了!”

“我明白的, 我從來也不捨得強迫你, 我……” 他停了一會, “我……我只不過想你陪我走最後……最後一段路吧!” 他哭得聲音沙啞, 我聽得心如刀割.

“你說什麼? 不要亂說話好嗎?” 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此際, 他忽然把雙手伸了出來, 隔著鐵閘, 輕輕撫著我的臉, “可以給我最後一吻嗎?” 他雙眼通紅, 雙手有如冰塊一樣.

我用力地緊捉著他的手, 企圖把他扯出來一樣, 四片唇緊貼在一起, 我哭得幾乎天昏地暗, 一直吻著吻著……盡是苦澀味, 我倆的汗與淚融在一起, 希望這一吻永遠不會停止, 直至地老天荒……

“再見了, 旖旋, 無論我身在何地, 我永遠愛你.” 說罷他已經流了一腮眼淚.

我拼命的用力抓住他雙手, 他手背上的皮膚也被我抓破了, 一行一行的傷口正流著血, 我不顧一切地伸手捉住他, 我的手腕也被鐵閘撞得一片藍一片紫, 可是他最後也無情地掙脫,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把手鬆脫. 我的心痛得如被萬箭貫穿.

我呆呆地看著他把一顆一顆的東西放進口裡.

電光火石之間, 我明白了, 這些東西是安眠藥!

我震驚, 是死亡吧, 一切將不再存在, 傲意將永遠離開我.

人在極度驚慌下, 連一句簡單的說話也說不清, 我連忙用手電撥了一通電話報警求救, 足足用了十分鐘才向警方交代清楚容, 結結巴巴的, 思想一片混亂!

眼巴巴看見深愛自己的人正在摧殘生命, 我愛莫能助, 只懂用力搖拍著那道冷冰冰的鐵閘, 高聲地嚎哭, 呼喊著他的名字, 雙手也弄得發紅發腫……

他呆呆地沒焦點的望著前方苦笑, 一口一口繼續吞掉餘下的安眠藥, 一邊用酒送下……跟著他痛苦地爬到那個藍色的櫃子前, 仰頭大笑大哭, 再把一條鑰匙拋至空中, 再跌在地上, 他一直倚著那個櫃, 沒有離開.

“求求你吧, 傲意, 不要離開我, 我答應跟你結婚, 傲意……鳴鳴, 求求你……” 我哭得失去重心地跌倒在地上, 只懂瘋狂地拼命呼喊, 雙手仍不斷地拼命搖拍著那道可惡的鐵閘.

他的面色緋紅, 完全不正常, 眼神己經渙散……

我崩潰了, 正當我以為事情不可能弄得更壞時, 它偏偏會變為黑色.

傲意已經不由自主地停止動作, 閉上了眼睛, 嘴角牽起了一絲微笑.

我失去理智地企圖把身體穿過鐵閘的縫隙,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我再用頭顱和腳來踢撞著那鐵閘, 無力又無助的看著傲意無聲無息地躺著, 他還生存嗎? “傲意, 求你不要死……求求你……求……”

最應該出現的人終於來了.

救護人員小心翼翼地把他搬進救護車內, 我一直緊隨在後.

車頂閃著的刺眼光線加上刺耳的鳴響, 場面顯得格外淒涼!

車廂中, 我一直緊握著他的手, 冷冰冰的, 沒有人氣, 我心涼了一截!

忽然, 他的手指微微顫動, 我不明所以, 正想問他, 但他的眼神已經渙散……

他氣若游絲, 我郤無法幫他……

我把整個身子伏在他身上, 雙臂環抱, 嚎啕大哭起來.

他安靜地閉上眼睛, 我把臉貼緊他的臉頰, 他握住我手緊一緊, 然後便鬆脫了, 我輕輕的替他撥開掛在臉上的呼吸器, 他吁出一絲長長的氣, 走了.

我失控地狂哭, 身體一直沒有離開過他.

我渾身也是傷痕, 聲音哭得沙啞再也說不出話.

昨日, 他的胸膛是暖洋洋的, 是軟綿綿的, 如今郤……

我哭得眼都腫起, 心裡的血郤還在涔涔淌下, 我巴不得跟著他共赴黃泉, 一了百了.

沒有他, 我生無可戀, 連守護天使也已經不在世上, 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無限苦楚, 失去他, 我像孤獨的大海, 不知何去何從.

“傲意, 睜開眼睛吧! 不要掉下我……” 車廂中, 盡是我的叫喊聲.


今夜的月亮不是那個月亮.

沒有了徐傲意, 一切都不再像樣.

是一種懲罰, 他竟然安排我親眼目睹他踏足死亡!

獨自回到西貢的家, 一處曾是暖洋洋, 甜蜜蜜的地方; 如今一半淒酸, 一半悲涼! 屋內流動著一股孤清的冷空氣, 過去的一切也被這股冷空凝固著, 溶不掉, 磨不了, 化不開.

一直蹲在地板上, 還可以清楚嗅到一陣酒的氣味, 直到膝頭發麻, 直到雙腳失去知覺.

我倆當天在病房邂逅, 今天郤在救護車廂中永別, 注定是悲劇.

一瞬間思潮紛湧而至, 嚇得我連忙合上眼睛, 想把記憶拒諸門外.

我頹然倒在地上, 雙手掩面哭了起來, 痛不郤生, 我選擇放棄傲意, 他郤選擇徹底的離開我, 他總是比我更有決心.

過去他牽住我的手, 也會捉得緊緊的, 剛才在車廂中臨別的一剎, 他竟主動把手鬆脫了, 或許對於他是一種解脫.

我沉緬在回憶中, 不能自拔. 人類的記憶能力, 為什麼會這樣殘忍的存在著? 味覺一向是留在記憶最深刻的位置, 舌尖隱約嘗到梳乎厘和合桃糊的味道, 少了甜, 多了點苦.

我努力地合上雙眼, 但熱淚奪眶而出.

世上原來有很多事情都需要獨力承擔的, 可惜我沒有這個本領.

一個人, 一個身影, 十分孤寂淒涼!

不知道我能否撐到天亮, 我害怕再面對明白, 明天又有明天, 我還有多少眼淚?

腦海忽然閃過一個畫面: 對了, 傲意剛才把一把小小的鑰匙拋跌在地上, 我忽然想起了, 是那個藍色的櫃子.

我幽幽的爬到那個藍子的櫃子跟前, 這是傲意一直守口如瓶的秘密, 裡面究竟藏了些什麼東西呢? 我怔怔把它開啟, 眼前所見全是我的作品, 我全身發麻, 仰天叫了一聲……傲意一直小心保管著的秘密, 原來就是我的作品, 他珍而重之地收藏著, 我終於再也忍不住抱著那堆衣服, 哭得死去活來, 世界雖大, 但今天開始, 仿彿沒有我容身之地. 我有點暈眩, 不住抽泣, 他站在死亡邊緣, 仍然依戀著這個櫃子, 我禁不住地發抖, 渾身肌肉痛苦得不聽使喚, 四肢僵硬, 把臉貼進那堆衣服中, 不停哭泣……

不知過了多久, 我發現櫃子裡頭, 遇放著一封信------


我最親愛的旖旋:

對不起! 我要離開了. 但是, 無論如何我也要讓你知道, 往後的日子, 不論你快樂或是失落, 也請你到沙灘散步吧, 而你留下來的一行足印將會是我的. 但請你不要害怕, 因為從今以後, 不論任何時候, 我也會揹著你走, 所以你會發現沙灘上只會有我的足印, 我會默默替你承受一切樂與苦.

我明白, 抉擇是痛苦的. 要你在母親與我之間作抉擇, 也太難為你了!

我沒有理會你的決定, 我只怪我自己不能好好地處理整件事. 當你交回那張來回冰島的機票給我的時候, 我淪陷了! 真叫人心神俱毀.

心靈上的傷痕是不會痊癒的, 只會隨著日子一天一天的重重疊疊, 午夜夢迴, 總是關於你的一切, 我真的受不了!

一直只懂向前跑, 要愛就得全情投入, 就得拼命付出. 從第一天決定愛上你, 就沒有半點猶豫, 沒試過半秒郤步.

我相信我可以照顧你的喜, 怒, 哀, 樂, 可是, 原來我不曾照顧你的處境, 令我十分慚愧.

當給你母親發現後, 我鼓起勇氣向你求婚, 我害怕失去你.

可悲的是, 我最害怕的事情偏偏發生了!

冰島的夢成泡影, 我將會一輩子失去你.

自我第一眼見到你, 我已經很希望可以永遠保護你, 可是, 現在我連這個權利也沒有!

自小父母離異, 才十歲便被家人送往英國寄宿, 獨自在陌生環境生活. 一直也渴望被愛, 更加渴望去愛. 可悲的是, 親生父母不大需要我去愛他們, 因為他倆各自組織家庭, 各自有他們的孩子, 我對於他們只是可有可無, 更遑論要他們愛我, 在他們生命中, 我只扮演著朋友的角色, 他們從沒有多餘時間關心我, 亦不需要我的愛!

所以, 我告訴自己, 若遇到一個值得去愛的人, 我一定好好的抓緊她.

我要讓 “她” 百分百感受到我的愛, 同樣地, 我也渴望得到對方的愛, 這個人我找到了, 我努力地表達內心的愛, 一份濃濃的愛, 可惜反而逼走了 “她”! 我徹底地失敗, 罪無可恕.

也許, 這輩子你也不會明白我的心情, 因為你從沒有被家人遺棄和忽略的經驗. 不要緊, 你只需要明白我愛你已經很足夠.

失去你, 我再沒有生存的勇氣, 我知道自行結束生命是不值得原諒的, 可是我痛得已經不能向前行, 惟有離開, 逃避!

最後, 我想告訴你一個你曾經渴望知道的秘密------這個藍櫃子.

其實我真的很欣賞你在設計方面的才華, 每次你有新作品面世, 我也會精心挑選一件買下來, 作為收藏品.

再見了! 親愛的, 請你原諒我任性的決定!


永別

傲意


我的視線己經模糊, 兩行眼淚沾濕了信紙, 傲意的筆跡也被淚水弄得化開了. 他沒有錯, 我沒有錯, 母親沒有錯, 誰錯?

今夜比任何日子都要冷, 比任何日子都要倦.

我痛心地擁著櫃裡的衣服, 痛哭至肝腸寸斷, 今生今世, 被真愛過, 夫復何求!

心緒亂成一片, 一手撐在地上, 一手抱著那堆衣服, 身體很沉重!

我使勁地爬到窗邊, 夜風冷冷地拂向面上, 鼻端嗅到鹽花香, 海浪打上來, 又退回去, 沙沙聲響, 看不透的夜……


刺眼的陽光射進屋內, 我勉強地睜開眼睛, 一陣酸酸麻麻的痛.

昨晚我一直蜷縮於那個藍櫃子的旁邊, 昏昏呆呆熬過一夜.

掙扎爬起來, 拖著沉重的身子走到浴室, 用手掬一把冰水潑向面, 傲意的一切不曾離開過我的思想. 他像黑夜的流星一樣, 只為實現我的夢想而生存, 在剎那間, 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離開了西貢這個 “家”, 我獨自走到海邊散步, 試著找尋傲意的足印, 當我一步一步的走, 我一邊輕呼他的名字, 無限欷歑, 兩行眼淚只管一直流.

我再乘車到滿記, 叫了一客合桃糊, 熱烘烘的吃進口裡也只得一片 “冷”, 我慢慢把它咀嚼回味, 尋不回當天的 “暖”, 尋不回當天的 “甜”, 尋不回所失去的一切……

傲意的心死了, 身體也跟著死了, 女人的身體是否會跟著心行走的呢?

嘴裡的合桃糊跟淚水混在一起, 視線漸漸模糊.

生命並不是彭地結束, 而是鳴咽……

轉}{在床上擁抱TB(10)

第九章 絆

看看面前的鐘, 凌晨三時許, 太靜了, 靜得彷似是不祥之兆.

我慵懶地站起來, 到浴室用手掬了一捧水往臉上潑去.

對著鏡子苦笑.

真令人納罕, 原來愛情可以是一種傷害.

我與Eric談得甚為投契, 經過他剛才的客觀分析, 我開始懷疑傲意對 “愛” 的態度是否出現問題.

他今天自作主張地到醫院探望我的母親, 根本沒有尊重過我的意願.

對於他這樣的行為, 我有點反感.

Eric形容這些行為其實是一種手段和挑戰: 他無非想刺激我的母親, 逼她知難而退, 或者使我與母親的關係更惡劣, 好讓他可以佔有我.

有人說: 幸福的女孩子往往給人一種特別天真的感覺, 皆因一直活在受保護的環境裡.

原來幸福的真相是: 我會受身邊人(徐傲意)的支配, 他正企圖控制我.

“天真” 才是真的: 我一直誤會自己找到一個願意為我承擔所有的肩膊.

我驚訝, 真相很多時候, 也不及假象曼妙.

徐傲意的確非常愛我, 他從不忍心看著我失望, 不悅, 沮喪, 處處照顧我, 遷就我和溺愛我, 但是, 慢慢就會演變成 “控制”!

愛情, 從來也是一輩子的學問.

多佩服Eric觀察能力, 可能是旁觀者清吧, 他把我與傲意之間的難題分析得頭頭是道, 絕不含半點私人感情.

傲意對 “愛”的佔有慾, 好比洪水猛獸.

“愛情” 說穿了, 其實是自討苦吃, 每個人都是知道的, 郤又偏偏願意墮入陷阱.

母親和傲意, 總得有抉擇, 總得有犧牲, 我想, 沒有人的快樂可以是全面的.

雙目淚水浮轉, 我跌坐在床上.

夜深, 風呼呼地響, 大埔近空曠地帶, 特別惹風, 我走到廚房替自己做了一杯熱朱古力.

無可置疑, 和傲意一起的每天也是快樂的.

他送給我滿瀉的愛, 瀉得幾乎淹沒了母親.

我愛母親, 也愛傲意, 但明明是兩種不同的愛, 為何硬要我去選擇?

“月亮” 和 “香蕉”, 我真不懂取捨, 根本互不相干!

人的心應是世上最黑暗的角落, 巴不得用電筒把 “它” 照亮, 可是, 我沒有這份勇氣.

我不想知道我對傲意的愛有多濃, 我怕我會不願回頭.

母親正站在岸邊向我揮手!

我應該朝哪邊游?

忽爾落下淚來, 我迷路了!

一直以來, 我視感情為大業, 工作只是一項寄託, 再沒可能, 也要為戀愛而戀愛, 其他都可以拋在一邊, 終日沉溺在對方的愛海裡.

傲意的出現, 正好配合我這點, 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雙手捧著頭, 深深歎一口氣.

真正疲倦了, 無論如何, 也要作個決定.

在這個煩惱的夜晚, 一切往事紛沓而至.

合上眼睛, 心中的畫面浮現了文啟然的樣子.

他是那種 “晴時愛晴, 雨時愛雨, 有樂也樂, 無樂也樂” 的男孩子.

我跟他愛得最 “寫意”, 但嫌棄他對我不夠 “癡” 不夠 “迷”.

傲意愛得相當 “沉迷” , 他迷信於愛情, 接近虔誠.

或許, 我的心太野了.

得不到的東西, 嫌太少.

得到手的東西, 嫌太多.

追追逐逐, 尋尋覓覓, 原來我不曾明白愛情.

天快要亮, 此際睡意正濃……眼皮重得再睜不開.


落在長窗的光線柔和, 辦公室內寂靜無聲.

昨夜亂夢連連, 夢中花飄零, 醒來心難平.

幻夢當真夢, 幻夢夢不醒, 千鳥夜夜鳴, 催人醒一醒.

下班後, 我到醫院接母親回家.


為了不讓母親起疑, 我約了Eric在醫院Lobby會合.

“多謝你仗義幫忙” 我真心感激.

“若然梳乎厘開分店, 記得找我, 我必定介紹最優質的舖位給你.” 他幽默地說, 一派推銷口吻.

果然是一位稱職的地產經紀.

“紙包不住火, 你還是快點處理吧!” 他關心的說.

我點點頭, 心裡似乎有些眉目.

他挽著我的臂彎走進病房.

母親臉上戴著老花眼鏡, 正在讀報.

病房散發著醫院獨有的空氣清新劑氣味.

“伯母, 你今天精神很飽滿” Eric說
托賴吧! 麻煩來接我真不好意思.” 母親客氣地.

離開了醫院的大門, 晚風溫婉地吹向我們.

我扶著母親登上Eric的車廂, 輕輕讓她坐下.

她的身體好像輕飄飄的, 一點重量也沒有.

她是如此地脆弱, 叫我怎捨得讓她獨個兒回四川生活呢!

我忽然下定了決心.


“還是回到家最好最自在.” 母親坐在梳化上輕輕地歎喟.

我忙著為她準備溫開水服藥, “記著要聽醫生的話, 準時服藥, 小心飲食”

“母親懂得照顧自己, 最令我擔心的就是你” 母親平和地說.

我吸了一口氣, 緩緩地坐在母親身旁, 雙手輕輕的按住她的手背, “你是我最疼愛的母親, 我絕對不會讓你回四川.” 我肯定地說, “請你放心, 我已經決定跟徐傲意交代清楚.”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仰頭幽幽地望著天花板, 滿腔眼淚吞進肚子, “媽媽, 過去的事就請你原諒我吧!”

我雙眼通紅, 鼻子發酸.

在客廳的梳化上, 我與母親緊緊的擁抱在一起.

我為多天以來的掙扎, 鬆了一口氣.


躊躇了一會兒, 終於撥了一通最難撥的電話.

徐傲意準時赴約.

我選擇了一間從未光顧過的酒吧.

“分手” 不宜在熟悉的地方, 容易惹人有留戀的錯覺.

他整整瘦了一個圈, 穿了套深灰色西裝.

標致的五官與滄桑的神情互不配合, 面黃黃, 容顏憔悴, 全不在狀態中, 目光飄忽. 他真的是我認識的傲意嗎?

他替我叫了杯啤酒

他自己叫了杯烈酒.

我靜靜的看著他, 未有開口說話.

耳邊好像有把聲音跟我說: 快說吧! 三言兩語向他交代清楚吧!

可是, 說 “分手” 這兩個字, 比登天還要難.

我喝了一口啤酒.

他再替自己叫了一杯龍舌蘭.

二人互相凝視, 氣氛淒迷.

我輕輕的開啟手袋, 準備取出機票.

他注意到我的動作, 臉色遽然大變, 一陣白一陣青.

他把手中的龍舌蘭一飲而盡, “梳乎厘的股份我會退出, 你賺到錢後才慢慢還給我吧! 退股的手續我改天會上律師樓辦妥.” 他聲線強作鎮定, “請不要擔心, 我會找一個會計師朋友幫你打理舖頭的賬目, 免你操心, 我知你最怕數目字.”

“對不起” 我低著頭, 交回他一張來回冰島的機票.

“我已經意會到你的決定, 但請求你不要親口對我說那兩個字!” 他淒然的哀求, “太殘忍了!”

關係到了這種地步, 他還體貼地處處為我設想, 就連梳乎厘也照顧周到, 我心有一絲不安.

“分手” 兩個字終於吞回喉頭, 橫豎他已經明白.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從腰間掏出了一包煙.

“相信現在你也不會再在乎吧!” 他狠狠地抽了一口, 煙慢慢從他的鼻孔走出來, “我曾經以為, 為了你戒掉這壞習慣, 是非常幸福的事.”

說罷, 他歇斯底里地笑起來.

過了一會, 他忽然叫住服務員.

“一杯威士忌加冰……呀, 不要冰.”

此際的我, 再說任何話也是徒然, 只得怔怔地望著他.

帶些酒意的他另有一種憨態, 我心裡忍不住掉下眼淚, 我傷害了他!

我覺得我與他之間已有隔膜.

他忽然想起來, “那個Eric不會是真的吧?” 他自鼻孔裡哼出來.

我搖頭, “我只想母親可以安心一點”

他失笑, 喝下一口冰水.

二人再次恢復沉默, 氣氛令我感到不自在.

這次約會應該是時候結束了.


離開了酒吧, 抬頭發現一輪彎月惆悵地掛在半空.

“我想散步吸吸空氣, 可否陪我一會兒?” 他目光滿期待.

我不捨得拒絕.

可以跟他行多一段路也是好的, 現今還有什麼一生一世的事呢!

一路上, 我不想再說話, 讓他靜一靜也好, 事情弄致這地步, 他需要時間.

像一個惡夢一樣, 我已經失去徐傲意.

街道上 的店舖通 通都閂上大閘, 冷月垂掛, 顯得格外冷清.

一切都過去了.

他淒涼的微笑, “最後的請求, 可否讓我牽著你走, 最後一次.”

他的聲音, 接近哀求.

我的心七上八落, 畢竟我仍然是愛他的.

已經有多天沒見過他, 此刻再重溫他暖暖的手, 萬般滋味湧上心頭.

沒想到一杯啤酒的效力這麼大.

我享受被他牽著的感覺.

心裡暗罵: 清醒一點吧! 一切已經完了! 不要再做夢.

正想把手鬆脫, 他郤用力地緊握住, “其實我們可以不去冰島, 我不想強迫你嫁給我” 他腳步停了下來, “一切維持原狀好不好?”

我一怔.

這正是我的願望.

可是, 我更加瞭解: 母親跟他, 是萬萬不能夠並存的.

眼前的傲意好比一個死囚等候行刑.

我的心痛得要命, 把眼淚一口一口的吞進肚裡, “隨緣而至, 隨緣而逝, 凡事不可強求.”

我忽然長大了.

他一直不肯把手鬆開, 我倆就在剛才的酒吧附近徘徊, 再沒有說話.

最後的時刻, 特別難能可貴.

應該謝幕了!

他開車送我到樓下.

“再見了, 保重.” 我依戀地.

他不再說什麼, 只淒淒地在我手背上深深的吻一下.

我黯然神傷, 終於與他道別了.


母親弄了一鍋燉蛋放在廚房.

我吃了一點, 只想可以甜一甜滿肚的苦澀味.

和衣倒在床上, 心裡郤有一絲遺憾.

我們是不得不分開的.

四肢軟弱無力, 恍恍惚惚, 空空洞洞, 沒有徐傲意在身邊帶領著我, 我不知何去何從.

天已黑得不能再黑.

淚如雨下, 傷心抽泣中迷迷糊糊地入夢.


拖了很久的難題一下子解決了.

沒有如釋重負, 只有牽腸掛肚.

一星期過去, 徐傲意沒有再出現.

大慨心死了, 完全不需要再說多一個字.

我不敢把悲傷表露, 以免母親發現.

從房間看到廳中的母親正在打掃.

原來人的背面也可以有表情的, 她彷彿告訴我, 故事已經完結了, 我們母女二人從此又可以快樂地生活.

我所有的, 不過是她, 她所有的, 也不過是我.

母親永遠是我最親愛的.

試問世上有什麼是可以陪我們走到人生最後的日子? 不是親人, 不是愛人, 而是從一開始便累積下來的感情, 它在我們心靈深處, 伴著我們離開.

從徐傲意那裡, 太明白愛的傷害是怎麼一回事.

就把徐傲意看待成為可遇不可求的快樂吧!

今生今世, 有緣被他寵愛過善待過, 吾願足矣.

我們曾經愛過, 這是上帝也抹不去的事實.

不應太貪心, 已經迷戀過, 夠了.


黃昏時, 我來到梳乎厘.

它失去了半個主人, 連靈魂也不健全.

一樣的畫面, 不一樣的氣氛.

所有的佈置與擺設, 如今好像多了一絲悲愴, 彷彿在低頭沉思.

它們都在想念徐傲意.

本想把它結束算了, 但又不忍糟蹋傲意的心血, 還是繼續努力吧!

梳乎厘紀錄了傲意和我的故事, 我想保留.

我一廂情願地把梳乎厘視為我和傲意的小寶貝, 我要好好照料它, 讓它健康活潑地長大, 作為我倆故事的延續篇.

忽然鬆了一口氣, 精神有了寄託, 心無旁騖, 誓要幹出一番成績來.

店員Zuki是個不折不扣的甜姐兒, 笑容可掬, 禮貌周周, 煞是可愛.

每當沒有顧客在的時候, 她總愛走到那塊西藏買回來的鏡子面前, 不錯過任何裝扮的機會, 十分有趣!

她健談, 率直, 沒有機心, 容易相處, 我很喜歡她.

梳乎厘有她幫忙打理, 我大可安心.


踏出了商場的大門, 已經是晚上八時, 傳呼機響了起來.

“再見了” 是傲意的留言.

我呆住了.

他要離開嗎?

他要到哪兒去?

他究竟在何處?

來不及整理思緒, 來不及有任何反應.

我揮手叫了一部計程車, 車還沒有停定, 我一個箭步向前, 脫口而出, “西貢”

人在危難之時, 總會發現自己有第六靈感的.

我相信------故事仍沒有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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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星期

日子如往常一樣過去, 傲意一連三天也沒有出現, 他希望我可以有一個寧靜的星期去考慮.

昨天整個晚上也無法完成一張設計, 索性開啟電腦, 到網頁好奇地尋找一些有關女同志的資料. 原來除了冰島之外, 匈牙利及丹麥也可以找到提供女同志註冊結婚的地方, 情況還十分普遍!

傲意選擇了冰島, 一個位於荷蘭附近的獨立小島, 像個 “世外桃源”!

我心中濺起了浪花------一對相親相愛的女孩子, 甜蜜蜜地互相手挽手, 溫馨地踏上冰島, 隆而重之地簽下一紙諾言, 畫面是多麼的感動啊!

況且, 冰島對於我而言, 是一塊既陌生又神秘的 “桃花源”, 實在令人有點嚮往!

天氣依然潮濕, 郤己不如前些日子那般的炎熱, 早上起來也沒有那麼懶洋洋.

母親一邊弄早點一邊告訴我, 她已經辭去酒店的工作, 個多月後便可以領回一筆可觀的公積金, 之後每天也可以陪伴我和照顧我.

她還喜孜孜地說, “公積金應該有二十多萬, 眨一眨眼已經在酒店幹了差不多廿年, 同事們還羨慕我下月開始可以享清福!”

我無言感激, 亦欲哭無淚.

想不到, 母親為了我真的寧願放棄工作, 她對我的犧牲與溺愛, 不知不覺中為我徒添壓力.

母親和傲意, 是世間上最難選擇的難題.

一個星期真的可以解決難題嗎? 傲意似乎太天真了.

我真是進退兩難, 眼前己別無去路, 只有兩個選擇, 不是投入傲意懷抱, 就是回到母親身旁, 要不, 就干脆獨自遠走高飛, 找一片雲當避難所.

每扇門之後, 也有一個故事.

草草的吃過早點, 我設法逃離母親的無言壓力, 準備前往西貢靜靜地把設計完成.


廚房被傲意收拾得一塵不染, 雪櫃裡食物式式俱備, 這一點比啟然整齊妥當, 啟然老是吃空了冰箱也不思補充.

不知恁地, 我竟突然想起了文啟然, 或許只有他從未給我煩惱吧!

文啟然送給我的回憶, 就只有吃喝玩樂, 樂天派的一張笑臉, “煩惱” 好像從未光臨.

這一刻, 我懷念他那張永遠無憂無慮的笑臉.

今天, 我的精神特別好, 設計也特別用心.

最近, 梳乎厘的業績並沒有因為老闆們的情緒而跟著滑落, 反而保持水準, 每天平堩營業額也有四至五位數字.

店員Zuki是個活潑友善的女孩子, 有她坐鎮梳乎厘, 我和傲意也可放心安在家中.

我斟了杯水喝下, 奇怪, 今天與往日有何分別? 右邊眼皮的一塊肌肉不經意地一下一下跳動著, 令我有點亂.

正在此際, 門鈴響了.

我連忙走去應門, 來客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婦人.

“請問方小姐在嗎?” 婦人禮貌地說.

“我是.”

“那就好了, 徐小姐落了一星期的定單, 叮囑我每天也要送花來, 可惜早兩天也白走一趟.” 她熱情地遞上一束紫色毋忘我.

我垂下頭不語, 簽收過後便轉身回到廳中, 緩緩地倚在梳發上.

那一大束的毋忘我, 正好提醒了我那艱深難以抉擇的難題仍未解決. 真惱人!

這是我第一次感到收花並不是一件美事.

做了一碟菜飯, 再煎了一隻蛋, 真飽肚子後, 忽忽離開西貢家返回銀行上班.

輪班制就是有這點好處, 眼看途人下班, 你才施施然回到辦公室.


我斟了一杯茶, 直到收工, 沒再說話.

四周的同事們都營營役役地埋頭苦幹, 沒有多餘的聲音.

沉默, 有時也是一種聲音.

電話鈴響, 我伸手去接.

我不能置信, 今早還是好端端的……

連電話筒也忘記掛上, 幾乎急得哭了出來.

跟上司交代過後, 我一支箭似的飛跑到醫院.


病床上的母親面色慘白, 床邊座著傲意的母親------尤小蘭.

“媽媽, 發生什麼事?” 我只顧撲往床邊喊了出來, 未有時間理會尤阿姨.

“經過診斷, 已經無恙, 醫生說只是血糖偏低.” 尤阿姨溫婉地告訴我, 停了一會, 再吐出六個字, “還有情緒低落.”

我無地自容, 低下頭, 只覺連耳朵也燒得火燙.

“方太太, 多點休息吧! 我不打擾你了.” 離開前, 尤阿姨用手拍拍我的肩膀, 是一種安慰, 是一種支持.

母親只望著我苦笑.

我端了一杯暖水給她.

病房的光線很冷, 眼前的母親比今早好像又老多了.

自那夜開始, 母親的精神受到折磨, 心力交瘁……

想到這裡, 我泣不成聲.

母親反過來安慰我, “傻孩子, 不要哭, 人老了, 自然百病叢生, 我只是血糖過低才暈倒街上吧! 不要緊的.” 她聲線虛弱, 嗓子有點沙啞.

“對不起” 我鳴咽著.

“還是尤小姐說得有道理, 兒孫自有兒孫福, 孩子長大後, 只要不是作奸犯科, 用不著父母去管, 也不必太執著了!” 母親歎一口氣.

我拭去眼角的淚, 感激地望住母親的 “體諒”, 安靜地伏在她的腿上.

母親拿起杯喝下了一口水, 再歎口氣, “我想通了, 認命吧! 我不再管了, 不再太執著, 但, 無論如何要我親眼目睹事實, 我就萬萬不能接受.”

她說下去, “我已想得清清楚楚, 我決定拿到公積金之後, 就會搬回故鄉四川度餘生, 鄉間消費低廉, 慢慢用應該沒問題.” 語調堅定但淡然.

傲意與我之間的事, 害得母親大受刺激! 早幾天還聽見母親表示最害怕回鄉生活, 如今她竟然……

“媽媽, 不要離開我!” 我哭著說, “我以後也不會令你傷心……”

“你是母親的乖女兒, 只要你快樂, 母親願意讓步.” 母親溫柔地撥開我的頭髮.

醫院探病的時間已過, 母親催促我快點歸家.

離開醫院後, 我獨自在街上躑躅.

一路上, 我垂下頭, 想到母親, 不禁黯然.

我大大意外, 母親竟會有這樣的決定.

此時此刻, 我感到如海水般孤獨.


回到家, 才開啟大門, 已經接到尤阿姨的電話.

原來母親今夜約了她出來, 本想藉著家人的壓力, 希望她可以阻止女兒傲意和我繼續來往.

怎料尤阿姨早已知悉自己女兒的性取向, 但無力也無意反對, 只有無奈.

尤阿姨以長輩的身份, 友善慈祥地說, “希望你能夠好好地處理這件事, 我也明白愛情是不容旁觀者插嘴的, 但方太太是我多年老朋友, 我也知道她很疼愛你, 所以不想你的決定傷害了她, 慢慢來吧! 同樣地, 我明天也會約傲意出來談談, 希望你不要介意尤阿姨多管閑事, 不打擾你了, 晚安!”

一直欣賞尤阿姨, 這女人真有涵養. 即使身邊發生的事令她傷神, 但成熟聰明的她亦照單全收, 沒有埋怨, 只有原諒.

置身同一樣的處境, 但她竟還懂得開解母親, 自己彷似置身度外.

由衷地佩服她的冷靜與理智, 遇有善解人意.

喝了一樽牛奶, 跳上了床, 用枕頭掩住面不想去面對.

吁了口氣, 皺著眉頭入睡.


捧著一大包新作品, 回到梳乎厘.

Zuki 小心翼翼地一件一件把它們整齊掛好.

經過一整晚的焦慮, 我已經十分疲倦, 但回到梳乎厘, 無論如何也要裝作精神抖擻.

打算走過對面的糖困店, 光顧一杯軟雪糕.

“方小姐” 聽到有人在不遠處喊我.

一個男孩子正朝著我跑來.

他穿依考究, 容貌端正, 頗討人喜歡.

“方小姐, 你好, 很久沒碰見了.” 他態度熱情.

印象中, 好像見過這張臉孔, 但剎那間又說不出名字來.

我迷惘地望著他, 羞得耳朵發紅.

他有點明白, “方小姐, 你忘記了我嗎?” 尷尬地從口袋取出名片, 恭恭敬敬地遞給我, “我是Eric呀”

名片上印上旺旺地產公司, 哦, 記起了, 他就是代理梳乎厘這間鋪的經紀.

“對不起, Eric, 我一時間忘記了” 我恍然大悟.

“聽聞梳乎厘的生意很不錯呢, 恭喜你.”

“托賴吧!”

“對了, 很少有機會碰到你, 一直也想跟你談談你的作品” 他興致勃勃地指著掛在櫥櫃的一條棗紅色直身裙, “若然布料換上絲質, 效果會更貴氣.”

“還有上星期我在你店內發現一件深灰吊袖毛衣及黑色絲半截裙, 用料和設計也有點失準.”

“我最欣賞的是一個月前的作品, 尤其是那件粉紅釘珠Cardigan, 米色夾棉樽領上衣和最近的Fur-collar冷上依, 全屬佳作, 令我歎為觀止.”

他用了一口氣, 中肯地分析著我的設計.

我樂意接受他的批評與讚美, 難得遇上知音人.

“你似乎對時裝設計有點心得?” 我笑笑問, 心裡覺得奇怪為何他會那麼留意我的作品.

他聳聳肩, 有點不好意思地, “以前在大專時, 我是唸Fashion Design的. 梳乎厘開張不久, 我便上來參觀, 覺得你很有天份.”

他的說話逗得我心花怒放, 很久沒有真正笑過了.

放學時間, 商場內的人流開始增多.

“你現在會否有時間到附近飲杯下午茶呢? 我有些設計上的意念想跟你分享.” 他誠意地邀請.

“願聞其詳” 我實在需要有人陪我談談天, 解解憂悒.

我挽起手袋跟他離開.


閒談間, 我知道Eric在大專時候是一名高材生, 在多次時裝設計大賽中, 屢次獲獎. 可惜他只鐘情設計男裝, 礙於香港時裝界的男裝市場潛力不大, 他畢業後固執地放棄向時裝界發展!

“我野心比較大, 若要發展的話, 我希望可以衝出亞洲, 但既然機會不大, 我寧願放棄.” 他皺眉頭, 認真地說.

“未嘗試就決定放棄, 你不覺可惜嗎?” 我喝下一口紅茶, 替他不值.

“或許吧! 但是, 我從不打沒把握的仗.” 他簡單地答.

“關於我的設計, 你可否再多給些意見呢?” 我忽然問.

他思量了片刻, “最近的水準比較飄忽, 是否與情緒有關呢?”

我沒有回答, 他好像什麼都知道.

“創作人最容易受情緒影響作品, 或許都是多愁善感的!” 他輕輕的, 似在自言自語般.

這番話說得這樣動聽, 我默然, 心情開始緩和, 過半晌, “我同意”

Eric這男孩活潑健談爽朗, 不失為一個好的傾談對象.

與他不知不覺談了一個下午, 離開時已經是黃昏.

天忽然下雨, 真可惡.

“你下一個目的地是何處, 我的車泊在附近停車場.” 他有風度地問.

“仁愛醫院” 我想念母親.

“那你留在這裡等我, 我先去取車” 說罷便轉身走了.

上天對我已不算太差, 仍有一點運氣.


Eric在駕車時的吸煙姿勢, 讓我想起了傲意, 不知 “他” 現在在做什麼呢?

雨漸漸下得急了.

我突然有個念頭,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他看看我, “只管說出來聽聽吧, 我未必辦得好.”

“你可否幫我做一場戲, 飾演我的男朋友.” 我坦白地說, “觀眾就只有我的母親.”

這是一個非常危急的問題, 需要我盡快解決不可. 說到底, 我絕對不可能眼巴巴看著母親獨自回四川. 而我唯一能夠做的, 就是讓母親 “知道” 我除了傲意之外, 還有 “男朋友” 的, 好讓母親心裡浮現一點希望.

實在沒有太多時間容我挑選演員, 身旁的Eric應該是個不錯的人選吧!

他不認識我周遭的朋友, 至少不須擔心他會四處宣揚我的故事.

他呆了半晌, 才定過神來, “ok……”

他挺有把握, “ok, 我會盡力演出.” 他很認真, “可否形容一下角色的背景, 學歷, 性格和職業等, 多些資料, 我會演繹得好一點”

“演回你自己己經很不錯了.” 我放心地說.

之後, 我簡單地向他交代了我與傲意的故事, 他不置任何評論.

心想: 希望母親會改變主意.


為求演出成功, 我故意挽著Eric的手一直走向病房.

剛才在醫院的大堂, Eric還細心地買了一束百合花.

合作愉快, 我與Eric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

甫入病房, 我感覺到有點不自在, 好像有雙眼睛正在不遠處牢牢地盯著我, 暗裡叫聲糟糕!

站在母親的床邊, 竟然是徐傲意, 他目光正盯緊我和Eric的手臂. 一時間, 我的手不知應該放在何處, 這場戲應該繼續演嗎?

我收斂了笑意, 故作鎮定, 只見母親在床上溫和地望著我.

“伯母, 我叫Eric, 是旖旋的男友, 你好!” Eric禮貌地介紹自己.

“我們不是已經打算結婚嗎? 你究竟在做什麼?” 傲意激動地盯著我說.

我裝作氣定神閒, “我沒有答應過!”

“那麼, 這個Eric算是什麼意思?” 他不客氣地斥責著.

為了想母親改變初衷, 我決定繼續說謊, “我有我的選擇權利, 你逼得我太厲害了.”

我的心急促地跳著, 差點從口裡吐了出來. 我不敢想像傲意將會有何反應. 渾身顫抖, 腦裡一片混亂.

傲意睜大雙眼, 嘴巴微微張開, 雙眼通紅, 臉上變色.

病房一片死寂.

跟著傲意喘著氣, 臉上泛起極度厭惡的神色, 只聽他沙啞的聲音, “你…你…突竟在說……”

他像受了魔咒一樣, 一怒之下, 拂袖而去.

這是一場惡夢, 我做得太徹底了.

傲意會明白我白苦衷嗎?

母親似乎對Eric很感興趣, “你們認識多久了?”

“快四個月了, 是我介紹鋪子給旖旋的.” 他轉變話題, “伯母, 我有信心可以感動旖旋留在我身邊.”

母親有點釋懷, 滿意地笑.

我默不作聲, 暗裡慶幸找到個好拍檔.

Eric走出病房打電話, 只賸下母親與我.

“沒想到你也會玩三角戀” 母親在嘲笑我.

我微笑不敢作聲, 怕會有破綻.

“徐傲意剛才來請求我讓你們一起, 你打算怎樣?” 母親輕輕問.

“一切隨緣吧! Eric對我也很不錯呢!”

母親微笑地點頭, 我終於放心.

我和Eric一直逗留到探訪時間結束為止.

Eric的表現非常好.

離開了病房, 一直走到升降機旁.

“多謝你, 真的很感激, 你幫了我一個太忙.”

“時候不早了, 給你回家吧!”

雨停了, 抬起頭看, 寒星掛滿天.

心裡記掛著傲意, 深深內疚.


車廂裡, 放著一首又一首披頭四樂隊的曲子.

“徐傲意剛才好像不知我們在做戲.” 他替我擔心.

我無奈地點頭, “我不知道他會出現”

“別怪我多言, 我總認為結婚並不是一個很好的解決方法, 這樣做只有一個結果; 你與母親決裂, 她會傷心地回鄉定居, 會不會太殘忍?” 他這樣問, 其實是覺得我太殘忍吧?

“但他要我在一星期內作出決定……”

“那麼, 他太自私了, 他根本沒有考慮過你的處境和感受. 逼你結婚即是逼你走到死角, 沒彎轉的餘地.” 他靜心地為我分析.

我沉默不作聲, 心有點同意, 難得有人肯開解自己.

“其實世上沒有事情是不能解決的, 你的母親也已經作出了最大的讓步, 你們還想她怎樣呢? 我勸你再找機會跟徐傲意商量吧!”

我很尊重地默默聆聽.

車子停在大廈路旁, “早點休息吧, 不要想太多.”

我微笑地道別, “今晚實在謝謝你”

他跟著我一起走下車廂.

他急步走向車尾箱, 打開它, 拿了一個袋子出來.

再跑到我的面前, “這是你其中兩件我很欣賞的作品, 買了一段時間, 又沒有女朋友, 不知送給誰好.” 他傻笑著, “放在家中我怕會被家人取笑我變態, 愛收藏女裝, 如你不介意請收下.” 他把袋子交給我.

“多謝你!” 我笑著向他揮手, “晚安!”

他是一個很有趣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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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婚

傲意挽著我的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感受著海水孤獨的氣味, 突然覺得海水好可憐.

再欠一欠身, 回頭望, 只見白色三層高的 “家” 坐落在深寂的黑夜裡, 像一隻迷路的鴿, 天邊繁星也為 “它” 尋找方向而映照著.

登上車廂, 踏上歸途, 忽爾悲切起來.

一想到又要離開西貢, 就自覺變成一隻迷途的鴿.

我愈來愈沉迷這個 “家”, 它是我與傲意共同擁有的一個 “夢”.

走出了這個 “夢”, 就好像失去了方向.

不知不覺, 我明白人是沒有真正的自由.

傲意邊駕著車邊留意著我的神情, “剛才明明是歡天喜地, 為什麼忽然沉默起來?” 他大惑不解.

“如果可以明正言順地留在西貢的家那多好, 不想每天也跟母親說謊, 沖沖的來沖沖的去.” 我感嘆.

“不要緊, 傻豬.” 他歎息一聲, 摸著我的下巴輕輕說 “給點耐性吧, 我相信你的母親總會在某天體諒我們的.”

這方面他倒比我樂觀.

一連下了幾天雨, 歸途上可以聽見雨聲淙淙, 心情比剛才的平靜.

正當等候著交通燈時, 傲意打開煙包, 抽出一枝煙, 點著它, 深深吸一口.

我拉下了窗, 順手搶了他手上的煙包, 扔出了車外, 然後向他做了個鬼臉.

他靜靜的看著我, 不出聲.

我則維持緘默.

“你要我戒掉壞習慣是不是?” 他沒有生氣, 只平和地說, “沒問題, 只要你喜歡, 一切都依你的.” 說罷在我面頰上吻了一下, “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望著倒後鏡中的自己, 我發現嘴角甜蜜的笑意, 已濃得再也化不開.

在傲意心目中, 我永遠是第一位.

面對著一個極度愛自己的人, 任誰也會變得 “任性”.

“任性” 也是一種幸福.

我在他的耳珠用力的咬了一口, “我愛你!”

他只管帶笑地摸著那隻發紅的耳朵, “好痛!” 但笑意比我更濃更燦爛.

我倆的笑聲充滿著整個車廂.

在銀白的月色下, 他的臉多了一點 “俏”.

微雨也慢慢停了下來.


最近大廈的治安變壞了, 上個月一連幾宗劫案, 大廈住客也非常憂心.

傲意堅持要送我上樓, 我不敢反對.

甫出升降機, 走到大門前, 適才一瞥之間, 竟看到防煙門的玻璃外有一張小小的面孔朝我們眨眼.

我不禁嚇得呆了, 連忙躲進傲意的懷裡, 指著防煙門, “有人, 有人躲在問後.”

他把我拉到身後, 用自己的身體保護著我, 然後連忙小心地向前查看, 一會才釋懷, “不用怕, 只是一頭流浪貓站在門外的垃圾堆上.”

我放心, 鬆了一口氣, 輕輕皂拍著胸口.

傲意伸出找來按住我的手背, “不要害怕, 無論發生什麼事, 我也會一一替你檔過來.” 跟著便溫柔地在我唇上吻了一下, “晚安”

忽爾聽到一聲 “噹”, 十分清脆響亮.

我本能地把身子彈開, 抬起頭來, 原來是母親的鎖匙掉了在地上.

她呆呆地站立在我身後不遠處, 面部肌肉似被冷空氣凝固了, 硬生生的, 憤怒的目光牢牢地盯住傲意.

還來不及反應, 母親便把我一手拉到她身旁, 然後上前狠狠地給傲意一記耳光, “賤格, 不要臉的傢伙!”

我惶恐得連體溫也變得一陣冷一陣熱, 心急得團團轉, 雙手不停顫抖, 兩條腿也軟了, 呆若木雞般不懂說話.

“方Auntie, 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傲意幾經辛苦, 才吞下喉嚨那一絲哽咽, 裝作非常平靜, 認真地跟母親表明立場.

我的心已跳上了喉頭, 差點跳了出來, 身子有點搖晃.

母親臉色有如灰土般, 左頰眼下的一塊肌肉不受控制地輕輕抽搐, 嘴巴微微張開, 面部肌肉痛苦地扭曲.

我肯定一個人要受到深切的刺激, 才會有這種反應, 我深深地同情母親. 我的心很痛, 兩行眼淚倔強地停在眼眶內, 視線有點模糊.

母親尖叫, “我警告你, 若你敢再碰我女兒一根毛髮, 我必定與你周旋到底.” 情緒已經失控, 簡直歇斯底里.

母親這番說話, 打破了深夜的寂靜, 驚醒附近的鄰居走出來趁熱鬧.

“請你尊重一下我與旖旋的感受, 我倆絕對不會受別人影響而放棄, 包括你!” 傲意的聲音仍算鎮定, 但眼神充滿敵意.

“你…你…你這畜牲.” 母親雙眼被他氣得通紅, 淚盈於睫, 用手掩住胸口, 瘋狂地叫, “你快點去死吧, 不知廉恥……”幾乎是咆哮.

我的牙齒與嘴唇在打架, 不停地抖, 掌心冒出冰冷的汗.

我知道傲意的眼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但我害怕, 所以逃避.

慘不忍睹的戰爭已經開始.

最驚天動地, 最驚慄的場面終於上映.

“你們看, 你們快看看這個怪物.” 母親試著藉群眾壓力, 用手指著傲意, 大聲地跟正在看熱鬧的街坊鄰里們說, “他明明是個女人, 故意打扮得像男人一樣, 裝模作樣, 不男不女似妖怪, 硬要把嗓子降低八度以為就會變男人, 不知所為.”

傲意尷尬得漲紅了臉, 用力地咬緊牙關, “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緊握拳頭, 咬了一下嘴唇, “你簡直像一個瘋婦!”

我立刻盯著傲意, 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罵我的母親.

他勉強地閉嘴, 緩緩地垂下頭, 緊握著的拳頭發出清脆地 “啪”, “啪”聲響.

四周的鄰居不識趣地議論紛紛, 惟恐天下不亂.

母親繼續無助地瘋狂吶喊, “這個 ‘人妖’ 還說愛我的女兒, 戀態的, 不知羞恥, 你們評評理呀! 他竟厚著面皮來騷擾我的女兒, 還反過來罵我發瘋……鳴鳴……鳴……救命呀……他想搶走我的女兒……鳴……” 母親用手攬著我的腰, 當我是一隻受驚的鳥般看待, 她的眼淚已緩緩地掉了下來, 我的心更痛.

“哇, 變態的, 快點去死吧!”

“報警把他捉去精神病院啦…!”

“半男半女, 嚇壞小孩.”

(鄰居們七嘴八舌, 齊心地指摘傲意.)

傲意轉過身來拔腿便推開防煙門, 一溜煙般逃離這個 “戰場”.

四周頓時鴉雀無聲, 只聽見母親急促的喘氣聲.

是閉幕的時候了.


望出窗外, 天空是魚肚的白.

母親情緒穩定下來, 但一直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我睜開眼睛, 蜷在床上發獃, 往後的日子應該怎樣?

隱約傳來鳥兒的啁啾, 屈了一肚子的悶氣, 浪費了破曉清新的空氣.

我的心恍恍惚惚, 把徐傲意這個人抽出來, 反覆思量, 心緒亂成一片.

心靈受重創的母親一直也默默坐在我的床邊守候著.

沒有責備, 沒有質問, 沒有怨恨, 沒有教訓.

母親靜靜地陪伴我度過這困難的時刻, 一直到天亮.

看著她嘴角兩邊的肌肉有點鬆弛, 形成了兩個小袋子, 母親竟在一夜間老了那麼多!?

也許我從來也沒有真正關心過她, 過去我一直自私地為自己而努力.

快樂的時候, 只懂跟情人分享.

失落的時候, 只懂伏在情人的肩膊上.

我合上眼睛, 強忍著淚水, 不想給母親發現.

母親溫柔的手一直放在我腰間, 一下一下輕輕的拍著.

我彷似回到孩子時代, 被母親哄著.

“不如我明天回酒店辭去工作, 以後可以多點時間陪著你.” 母親突然開腔, 語調平和, “過去我一直只顧工作來維持家計, 如今你己有所成, 我希望可以跟你多些時候相處.” 母親哭了.

我把身子蜷在母親的懷裡, 下巴貼在她的大腿上, 雙手抱住她的腰.

母親用力地緊緊擁著我, 似怕我會受傷, 似怕我會離開……

“愛情” 始終會盼望得到回報.

“親情” 才是無私, 無條件.

可是, 我實在捨不得把徐傲意忘掉.

今天, 我生命中兩個最愛的人同樣受到嚴重的傷害!

我心裡在喊: 若是要把握快樂, 母親便會繼續受傷------

但, 母親實在無辜!

這真是一幕悲劇, 鼻子發酸, 面對著眼前的母親, 我無限慚愧.

天空有煙霞, 同我心情一樣的迷惘.


也不知道已經睡了多久, 醒來的時候天色昏暗.

檢查傳呼機的信息, 沒有傲意的留言.

吃了點東西, 決定淋一個浴, 想洗去心中的忐忑不安.

學著電視劇的女主角, 把暖水灑在臉上, 洗不去的不安!

今天母親當通宵更, 我打算到西貢的 “家” 去完成設計, 沒有通知傲意.

塗上一層薄薄的啡紅色口紅, 望著鏡子勉強地堆了一個笑容, “方旖旋, 你還要活下去, 一切隨緣吧!” 我安慰著自已. “What”ll be, will be?! Lets it be!”

踏出門外, 看到走廊, 防煙門……昨晚的片段……

不寒而慄!


一個人乘車入西貢, 獨自上路, 風特別涼, 路特別長.

這天晚上, 雨下得很大.

傳呼機一直沒有響過, “他”會再來找我嗎?

我煮了一杯黑咖啡喝下去, 精神像好了些.

把一張白紙整齊地鋪在桌上, 拿起筆準備好好地完成設計.

希望能夠全神貫注地投入設計的世界裡, 好暫時忘記一些心中的煩惱.

一筆一筆畫在紙上, 漫無目的, 神遊太虛, 思想正夢遊.

我仰頭歎了一口氣, 然後伏在紙上發獃.

誰曾說過情人一定要選擇異性?

誰曾真的見過小說中的金童玉女? 天下間的男女多數配搭得千奇百怪!

女配女又有何不妥? 我愈想愈不明白.

完全不能集中精神.

突然有一雙臂彎圍繞著我的身體, 我嚇得彈了起來, 大聲尖叫.

傲意淚汪汪地看著我, 眼眶圍著一個黑圈, “對不起, 我不知你沉思得這般入神, 我站在你身旁己有五分鐘.”

才定過神來, 猶有餘悸, “我正在找靈感嗎, 你為什麼一點腳步聲也沒有呢? 差點給你嚇壞!” 這時才發現他的淚正從眼眶湧出來.

他擦擦眼睛, 眼白部分佈滿紅筋, “我以為從此也不會再見到你.”

從沒有見過這般不堪一擊的徐傲意.

我心酸透了, 替他抹去眼淚, 不知該說什麼.

他面色蒼白, 苦澀地說, “我會失去你嗎?”

我垂下頭, 緩緩的走到床邊坐在地上, 良久答不出來.

他幽幽地走過來, 把我抱在床上, 我輕輕倚靠著枕頭.

窗外的雨依然下得很兇.

他用臉貼住我胸口, 軟弱地說, “我需要你, 請你不要放棄我!”

昔日那麼 “強” 的一個徐傲意, 如今 “傲氣” 蕩然無存!

唇亡齒寒的蒼涼, 我忍不住也掉下淚來.

他抬起頭, 清晰地說, “嫁給我吧! 我們可以到冰島註冊, 然後回港在酒店的Ballroom開Party, 只邀請朋友替我們祝褔.” 他緊握我的手, “我已經告訴了姑姑, 說我打算搬出來, 從此我倆就住在這裡, 好嗎?” 他的 “求婚” 聲音, 近乎是哀求.
我全身麻痺, 四肢發軟, 聽得出傲的聲音是那麼鄭重.

腦海一片空洞, “結婚”? “還要遠赴冰島註冊”, 太不可思議了!

憑我有多豐富的想像力, 也想不到傲意會向我求婚!

他為我解開疑惑, “在冰島, 女同志是可以註冊結婚的. 嫁給我好嗎?”

若然他是一個男孩子, 我實在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但是, 一想到昨夜母親的反應, 我根本連考慮的餘地也沒有!

“這個問題遲些再說吧.” 我無奈地答.

“不能再遲, 你的母親一定會用盡方法阻止我們在一起, 註冊是唯一的辦法.” 他把我的手放在臉上, 他的臉很冷.

我不語.

“只有嫁給我, 我倆才可以繼續, 婚書上簽了名, 沒有人可以反對.” 他焦急地解釋.

“一紙婚書真的那麼重要嗎?”

他點頭, “至少對於你母親應該有點作用!” 他拿出一隻盒子, “可否讓我替你載上這隻介子?”

我把手一縮, “不要逼我太快決定吧!” 我按住他的手.

他失望地望著我, “答應我好嗎? 我真的很愛你!” 他繼續說下去, “註冊後我倆可以先到歐洲度蜜月才回來, 你不是很希望到法國嗎?”

嫁給他, 即是叫我跟母親脫離關係.

我可以怎樣決定呢?

“我不是想強迫你, 對不起, 我只是無計可施, 又怕會失去你.” 他把一張機票放在我手中, “你有一個星期時間考慮, 機票出發日期在下星期五, 我會一直等你消息.” 雙眼再次通紅地在我髮吻著.

我把機票接過, 是一張來回冰島的機票.

傲意居然在一天內決定向我求婚, 還準備得這麼周全.

我雙手圍繞著他的脖子, 在他耳畔輕輕說, “給我一點時間吧! 我不捨得你也不捨得母親!”

他感激地點頭, 似乎看到一點希望, 然後把介子遞到我跟前, “傻豬, 你知道嗎? 這是一隻 “Princess” Cut鑽介, 你永遠也是我心中的小公主.”

我未懂得開懷, 畢竟 “愛情” 與 “親情” 之間找不到平衡, 無法輕易取捨.

傲意在我耳邊哼著老掉牙的童謠, 氣氛比剛才緩和.

掛在窗外的月亮像銀盤一樣, 我倆不禁抬頭細心欣賞.

西貢的 “家” 洋溢著一股自己的空氣, 但今夜有點蒼茫.

轉}{在床上擁抱TB(8)

第六章 秋水伊人

自去年大學畢業以後, 我一直工作於城市銀行的信用咭中心, 雖只是內裡的一個小小部門------Correspondence Dept. 但已教我自覺十分幸運了.

尤其當我看見電影新聞部節目 “星期二檔案”, 一連數個特輯也以大學生找不到工作為題材的時候, 更叫我暗暗替自己抹一把汗.

正因人人自危的氣氛什濃, 我每天也帶著戰戰兢兢的心情上班, 身邊的同事也惟有各人自掃門前雪般埋首工作, 不敢怠慢, 大家都為著保留自己的位置而努力, 為著攀得更高而花心思.

梳乎厘改變了我------它的出現好比一場春雨洗涮寒冬遺留下的荒涼, 回復溫暖.

應驗了一句 “人到無求品自高”. 現在的我每天上班也好像腳踏一片浮雲一樣, 連心兒也發出銀鈴般笑聲. 過去那份患得患失的心情隨風而去, 原來當一個人不為名不為利而工作是那麼自在的. 現在的我再沒有擔心被解僱或減薪的煩惱, 輕輕鬆鬆又下班. 這下子的心情反而令工作更順利, 更隨心所欲. 根據人事部的可靠情報------我明年有機會晉升. 雖然我已不太在乎, 但還是值得高興的.

回到梳乎厘又是另一種景象, 另一種味道. 開張了三個星期後, 我們聘請了一個女孩子當店員, 傲意也得以安心返回海關那邊的工作崗位------為了梳乎厘, 他特地拿了三個星期的大假, 但之後仍每天抽空回梳乎厘打點.

每星期我總會抽數天回到商場, 我喜歡悄悄地站在位於梳乎厘對面的一間賣糖果, 雪糕的店子裡, 靜心地觀察一些顧客對我作品的反應, 更會從他們的表情來估計是欣賞還是批評, 煞是刺激. 每當順利完成一項交易, 傲意也會乘客人不留神時, 調皮地向我做出一個勝利姿勢加送用手指畫出的銀碼, 與我一同分享那份喜悅, 好不溫馨. 而我則會立即問糖果店的老闆娘借計算機, 快樂地計算收成, 然後報以一個會心微笑, 成績再好的時候, 我更會笑得花枝亂顫, 笑得咳嗽, 笑得腰也直不起來呢! 看得老闆娘也不禁失笑, 我跟她年紀相若, 不久大家已混熟了.

選擇站在對面, 是因為我害怕直接面對客人, 畢竟要自己推銷作品, 太難為情了. 我更害怕直接面對批評, 太殘忍! 所以我寧願默默站在遠處觀看, 一切一切我所恐懼的東西------傲意也替我一一解決.

這些日子裡, 我與他的身體語言, 眉梢眼角, 盡露出無限甜蜜之情, 連流出來的汗水也是甜的. 我的愛情與事業同樣地蒸蒸日上.

我已決定與傲意一起活到耄耋.


“究竟忘記帶什麼東西呢? 未吃晚飯就嚷著要趕回家.” 傲意一邊輕扭住我的耳朵, 一邊在駕駛. “我只擔心你會胃痛.”

趁他還未看出破綻, 我只扁著嘴巴不語.

我今天為他設計了一個驚喜.

車子停了下來, 我一手把他拉住, “今晚母親當夜更, 你可以陪我回家.”

他不敢相信, “真的嗎?”

“誰騙過你呢?”

他在臉上用力地捏了一下, “我沒有做夢.”

他這行為像小孩般爛漫, 我也感受到他心裡的愉快. 也難怪, 這些日子, 我一直嚴禁他送我上樓, 更何況是入屋呢!

打開了大門後,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梳化上, 就好像一個小孩子初次到別人的家探訪一樣, 很可愛!

“你願意參觀一下我的閨房嗎?” 我故弄玄虛地把他拉進房間.

他受寵若驚.

“隨便參觀.” 我示意叫他打開抽屜.

他疑惑地望著我, 然後緩緩把它打開.

我留心地看他一連串的反應------張開嘴巴但沒有任何聲音, 眼眶附近和鼻尖也漸漸變得通紅, 雙手微微顫動.

我上前吻了他一下, “這些東西全屬於你與我之間在過去三個月以來的回憶, 我一一留了下來, 每天晚上也陪伴著我.”

抽屜裡面全放了一些我倆一起看過的電影戲票和用膳結賬後的存根. 還有芋天晚上傲意為我送上宵夜用來盛載合桃糊的那個袋子, 以及梳乎厘第一張過了膠的千元紙幣……等.

我再指著倚在窗旁的籃子, “這束花是你送給我的, 我很用心把它們製成乾花呢!”

他緊緊地把我擁進懷裡, 溫柔地吻著我的頭髮, 我知道, 他是感動得不克自持!

彼此擁抱著, 心早已如鳶子般飛向半空, 享受著這刻光陰.

我倆好像心靈相通, “我愛你!” 然後雙手緊扣住, 久久不願鬆開.


“下雨吧! 下雨吧!” 我喃喃在心裡說著.

城裡的夏天熱得愈來愈霸道, 太陽火辣辣, 已經是晚上七時許, 依然熱得令人透不過氣來. 十月中了, 為何夏天仍未走呢? 討厭!

還是喜愛晚上的中環------摩登又寧靜.

今天不用上班, 心血來潮想到蘭桂坊走走, 一逛便消磨了大半天.

相約了傲意在灣仔晚飯.

登上電車, 看見一張熟悉的臉孔------文啟然.

微笑地互相打個招呼, “很久不見.” 沒啥新意的開場白.

“你好嗎?” 我也不見得有創意.

“我已經搬回老家鴨’利’洲.”

怪不得分手之後一直未再碰過面.

“伯母好嗎?” 他繼續說, 氣氛有點怪.

“不錯.” 真想不到, 再次遇上啟然, 我已經沒有任何話題.

想到這裡, 我身上的雞皮疙瘩也差不多全跑了出來.

我沒有討厭他, 只是不想自私地接受他對我的關心, 那倒不如裝成冷漠一點.

“我要下車了, 再見.” 我急不及待想見傲意.

“約了朋友?” 他試探.

我點頭.

“是男朋友吧?” 他似乎問得太多.

我假裝聽不見, “再見!”

離開車廂, 我吁了一口氣. 和他分手之後, 我一直沒有太大的內疚, 也許我覺得愛上徐傲意不算是移情別戀吧! 我只是從傲意身上找尋另一種快樂, 另一種芬芳的愛!


晚飯過後, 傲意帶我去到灣仔的影藝戲院.

戲院正上映著一套叫秋水伊人的電影.

“這是一部五六十年代經典法國電影, 最近剛剛在美國上映完畢, 電影界也紛紛讚歎這是一部經典之作呢!” 他津津有味地道.

“畫面所有配搭, 包括髮型服裝, 佈景及顏色也天衣無縫.” 我由衷地讚美.

“故事完整地分三個部分, 簡單的旋律襯托著動人的歌詞, 簡直是絕妙的視聽覺享受.”

我點頭同意, “男女主角的房間很有獨特的性格, 我也很想擁有自己的天地.” 我陶醉地憧憬著, “最好能夠聽到海浪聲……”

“你猜男主角有沒有戰死沙場.” 他低聲地在我耳邊說.

我們都陶醉在這套電影裡.

當場內重新亮起了燈, 我倆才依仿不捨地離開.

“喜歡法國嗎?” 傲意突然問.

“十分喜歡, 尤其是南部的Mie, 我大學時去過一趟.” 我在回味.

“聖誕節我們一起再去好嗎?” 他胸有成竹.

我脫口而出, “一言為定” 然後我伸出右手的尾指.

一路上, 我與傲意的尾指也緊扣在一起, 一直走到附近酒店的停車場.

內心正憧憬著我倆聖誕節的旅程------Bonjour Cava Oui……


車子一直向西貢方向駛去.

“今早乘火車上班的時候, 我在車廂內見到一個女孩子身上穿了我的作品.” 我興奮地告訴傲意.

“你有否對著人家傻笑起來, 嚇跑人家呀!” 他取笑我.

我不服氣, 白了他一眼, “我才不會那麼失儀呢!”

車子駛入了一條小路.

“我們不是準備到滿記吃甜品的嗎?” 我奇怪地問, “幹嗎會駛了進來?”

他沒有回答, 只把車子停在小路的盡頭.

“要下車了.” 他輕輕地說, “還要步行一段路才到達目的地.”

“你要帶我到什麼地方呢?” 我忍不住問.

他只顧牽著我的手向前行, 一路上, 我嗅到海的氣味.

大慨過了五分鐘, 他停了腳步, 交給我一串鑰匙, “請進.”

面前是一幢三層高的洋房, 踏上了門前的台階, 我把大門打開.

五百多呎的房子, 開放式的廚房, 開放式的房間和幾乎也是開放式的浴室------浴室只用上一塊落地玻璃包圍著. 屋內的房間沒有被牆壁阻隔, 完全是我夢想的小天地.

“從今天開始, 你便是這間屋子的女主人.” 他慢慢地說, “我把梳乎厘賺到的部分盈利租了這個小單位作為我倆的 “家”, 你喜歡嗎?”

他繼續說著, “這幢洋房共有三個單位, 請放心, 每層都有獨立的入口, 不必擔心受到騷擾.”

所有裝修也按照我那次在戲院內隨意說出來的一個模樣, 最要緊的是連聽到海浪聲這點也符合到, 活脫脫是我夢想中 “家” 的感覺.

傲意走到廚房端出兩碟盛滿的意粉沙律, “以後每天我倆也可爭取一點時間在這裡共聚, 你可以專心設計, 我替你煮飯……”

真有他的辦法, 原來連晚餐他也早已準備好.

這頓晚餐沒有任何對話, 只聽到兩人的呼吸聲, 偶然加插著海浪聲, 我反而覺得更加有安全感------因為真正的承諾是不用言語的. 我嘴裡嚼著意粉, 胃裡正消化著傲意帶給我的幸福, 而他就傻傻地欣賞著我的食相.

這夜, 我倆倚在窗前看星星, 這裡的光線沒有城裡的明亮, 抬起頭, 大大小小星星毫不害羞地閃亮華彩, 而我的心也是同樣, 心裡的喜悅坦蕩蕩地寫在我的臉上.

落下了一顆流星, 我沒有許願, 不是來不及, 只是不想太貪心, 現在我擁有的一切已太豐富了, 夫復何求呢?

臨離開前, 我發現了一個藍色的木櫃放在床邊不太當眼的地方, “為什麼上了鎖?” 我好奇地嘗試打開, 但失敗.

“可以容許我有點秘密嗎?” 他堅持不肯說.

我也沒他辦法, 終於投降.

“夜了, 不如我送你回家吧!” 他不捨地說.

我沒有異議.

返回車廂後, 我一直念念不忘剛才那個櫃, “究竟裡面放了什麼東西?” 我繼續追問.

他只微笑著點了一枝煙, “還想到滿記吃甜品嗎?” 他企圖轉移話題.

既然得不到答案, 我惟有閉上眼睛裝睡以示抗議.

他沒有屈服, 只溫柔地替我披上一個外衣.

隨著累積下來的溫柔, 我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 已經到了大埔.


以後的每一天, 傲意和我也會到西貢的 “家” 共度一點時間.

這是我與他的一個秘密.

曾聽過有人說: 當兩人有著同一個秘密時, 關係一定非常親密. 而我則認為: 當兩個人擁有同一個秘密, 關係不單止是親密, 還有的是十分甜蜜哩!


一直也相信: 身邊最親近的人, 永遠也是知得最少的.

很多時候, 我們會害怕家人或關心自己的人擔心, 而去編織一些謊話和隱瞞某些真相.

所以, 關於我與傲意的事, 我不能暢所欲言地跟母親和朋友傾訴.

我的心始終忐忑, 原來要保守秘密是那樣辛苦的重擔.

即使我與傲意之間的快樂和喜悅已充溢我整個體內, 真的很希望可以吐一點出來跟別人分享, 可是, 我並沒有這個對象.

這要算是我倆的故事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

昨天晚上, 我與傲意在西貢 “家” 看日劇 With Love 時, 突然生出了一個鬼主意-------

我決定網上傾心事.

今天不用上班, 我急不及待地開啟電腦.

這剎那, 我覺得自己有些似在教堂告解.

在網上, 我直訴心事: “我愛上了一個女孩子.”

“你與男孩子戀愛過嗎?”

“有.”

“那有什麼分別呢?”

我啞口無言, 一時間想不到答案.

這是一個我從來也沒有思考過的問題.

我抬起頭來, 看著天花板, 不知作何反應才好!

“我不清楚.”

“男和女總有點分別吧!”

“最初時的確有掙扎過, 但決定之後, 一切也來得十分自然.”

“那就祝福你們了.”

我突然有點頭緒, “最明顯的分別, 就是當面對 “她” 的時候, 我可以毫不忌諱地說一些肉麻情話也不會感到難為情. 所以我跟 “她” 也不會吝嗇地盡情說愛個夠, 彼此也沒有患得患失的感覺.”

“若是面對一個男孩子呢?” 對方似乎很感興趣.

“或多或少有所保留, 不敢說太多肉麻話, 要保持矜持嗎!”

“情話很重要嗎?”

“知道對方愛自己是不足夠的, 或許我太貪婪, 太缺乏安全感吧! 聽到對方的情話可以使我有實在的感覺.”

“你們是一見鐘情?”

“不清楚, 但受寵, 被愛, 是很難得的享受.” 我肯定地回答, “他給我有一種 “家” 的感覺.”

“很抱歉, 我要告辭了, 下次再談吧.”

“我們再聯絡, 最後要謝謝你讓我訴心事.”

“再見”

“再見”

我開懷地笑. 伸了一下懶腰, 其實我也找不出分別來, 愛就是愛, 對方是男是女又有何分別呢?


關上電腦, 出去看到母親正在打掃.

“今天你不用上班嗎?” 我迎上前問.

“調了更, 因為今天約了舊同學瑛姐吃飯, 她給公司解僱後, 打算回鄉養老, 很可憐!”

“養老? 瑛姐才不過四十多歲吧!” 我不大明白.

“沒辦法, 這種年紀很難再找到工作, 香港生活指數又高, 瑛姐沒親人可以倚靠, 惟有回鄉慢慢過日子.” 母親感歎, “唉! 好像等死一樣, 多可怕!”

“你還有我! 所以你是幸福的.” 我微笑.

“今天你不用上班, 難道沒有節目嗎?” 母親試探.

“一會兒我要回梳乎厘打點.” 我理直氣壯.

“女孩子最終還是要嫁人, 不要太專注事業而忽略其他才好.” 她關心我.

“知道了.” 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我還有些設計未完成.” 便溜入房間.

我心裡喊著: 對不起, 母親, 我不能告訴你我正在戀愛.

換過了衣服, 我準備出發到西貢 “家” 去.

得來愈不容易, 愈是珍惜.

我珍惜我與傲意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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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秋水伊人

自去年大學畢業以後, 我一直工作於城市銀行的信用咭中心, 雖只是內裡的一個小小部門------Correspondence Dept. 但已教我自覺十分幸運了.

尤其當我看見電影新聞部節目 “星期二檔案”, 一連數個特輯也以大學生找不到工作為題材的時候, 更叫我暗暗替自己抹一把汗.

正因人人自危的氣氛什濃, 我每天也帶著戰戰兢兢的心情上班, 身邊的同事也惟有各人自掃門前雪般埋首工作, 不敢怠慢, 大家都為著保留自己的位置而努力, 為著攀得更高而花心思.

梳乎厘改變了我------它的出現好比一場春雨洗涮寒冬遺留下的荒涼, 回復溫暖.

應驗了一句 “人到無求品自高”. 現在的我每天上班也好像腳踏一片浮雲一樣, 連心兒也發出銀鈴般笑聲. 過去那份患得患失的心情隨風而去, 原來當一個人不為名不為利而工作是那麼自在的. 現在的我再沒有擔心被解僱或減薪的煩惱, 輕輕鬆鬆又下班. 這下子的心情反而令工作更順利, 更隨心所欲. 根據人事部的可靠情報------我明年有機會晉升. 雖然我已不太在乎, 但還是值得高興的.

回到梳乎厘又是另一種景象, 另一種味道. 開張了三個星期後, 我們聘請了一個女孩子當店員, 傲意也得以安心返回海關那邊的工作崗位------為了梳乎厘, 他特地拿了三個星期的大假, 但之後仍每天抽空回梳乎厘打點.

每星期我總會抽數天回到商場, 我喜歡悄悄地站在位於梳乎厘對面的一間賣糖果, 雪糕的店子裡, 靜心地觀察一些顧客對我作品的反應, 更會從他們的表情來估計是欣賞還是批評, 煞是刺激. 每當順利完成一項交易, 傲意也會乘客人不留神時, 調皮地向我做出一個勝利姿勢加送用手指畫出的銀碼, 與我一同分享那份喜悅, 好不溫馨. 而我則會立即問糖果店的老闆娘借計算機, 快樂地計算收成, 然後報以一個會心微笑, 成績再好的時候, 我更會笑得花枝亂顫, 笑得咳嗽, 笑得腰也直不起來呢! 看得老闆娘也不禁失笑, 我跟她年紀相若, 不久大家已混熟了.

選擇站在對面, 是因為我害怕直接面對客人, 畢竟要自己推銷作品, 太難為情了. 我更害怕直接面對批評, 太殘忍! 所以我寧願默默站在遠處觀看, 一切一切我所恐懼的東西------傲意也替我一一解決.

這些日子裡, 我與他的身體語言, 眉梢眼角, 盡露出無限甜蜜之情, 連流出來的汗水也是甜的. 我的愛情與事業同樣地蒸蒸日上.

我已決定與傲意一起活到耄耋.


“究竟忘記帶什麼東西呢? 未吃晚飯就嚷著要趕回家.” 傲意一邊輕扭住我的耳朵, 一邊在駕駛. “我只擔心你會胃痛.”

趁他還未看出破綻, 我只扁著嘴巴不語.

我今天為他設計了一個驚喜.

車子停了下來, 我一手把他拉住, “今晚母親當夜更, 你可以陪我回家.”

他不敢相信, “真的嗎?”

“誰騙過你呢?”

他在臉上用力地捏了一下, “我沒有做夢.”

他這行為像小孩般爛漫, 我也感受到他心裡的愉快. 也難怪, 這些日子, 我一直嚴禁他送我上樓, 更何況是入屋呢!

打開了大門後,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梳化上, 就好像一個小孩子初次到別人的家探訪一樣, 很可愛!

“你願意參觀一下我的閨房嗎?” 我故弄玄虛地把他拉進房間.

他受寵若驚.

“隨便參觀.” 我示意叫他打開抽屜.

他疑惑地望著我, 然後緩緩把它打開.

我留心地看他一連串的反應------張開嘴巴但沒有任何聲音, 眼眶附近和鼻尖也漸漸變得通紅, 雙手微微顫動.

我上前吻了他一下, “這些東西全屬於你與我之間在過去三個月以來的回憶, 我一一留了下來, 每天晚上也陪伴著我.”

抽屜裡面全放了一些我倆一起看過的電影戲票和用膳結賬後的存根. 還有芋天晚上傲意為我送上宵夜用來盛載合桃糊的那個袋子, 以及梳乎厘第一張過了膠的千元紙幣……等.

我再指著倚在窗旁的籃子, “這束花是你送給我的, 我很用心把它們製成乾花呢!”

他緊緊地把我擁進懷裡, 溫柔地吻著我的頭髮, 我知道, 他是感動得不克自持!

彼此擁抱著, 心早已如鳶子般飛向半空, 享受著這刻光陰.

我倆好像心靈相通, “我愛你!” 然後雙手緊扣住, 久久不願鬆開.


“下雨吧! 下雨吧!” 我喃喃在心裡說著.

城裡的夏天熱得愈來愈霸道, 太陽火辣辣, 已經是晚上七時許, 依然熱得令人透不過氣來. 十月中了, 為何夏天仍未走呢? 討厭!

還是喜愛晚上的中環------摩登又寧靜.

今天不用上班, 心血來潮想到蘭桂坊走走, 一逛便消磨了大半天.

相約了傲意在灣仔晚飯.

登上電車, 看見一張熟悉的臉孔------文啟然.

微笑地互相打個招呼, “很久不見.” 沒啥新意的開場白.

“你好嗎?” 我也不見得有創意.

“我已經搬回老家鴨’利’洲.”

怪不得分手之後一直未再碰過面.

“伯母好嗎?” 他繼續說, 氣氛有點怪.

“不錯.” 真想不到, 再次遇上啟然, 我已經沒有任何話題.

想到這裡, 我身上的雞皮疙瘩也差不多全跑了出來.

我沒有討厭他, 只是不想自私地接受他對我的關心, 那倒不如裝成冷漠一點.

“我要下車了, 再見.” 我急不及待想見傲意.

“約了朋友?” 他試探.

我點頭.

“是男朋友吧?” 他似乎問得太多.

我假裝聽不見, “再見!”

離開車廂, 我吁了一口氣. 和他分手之後, 我一直沒有太大的內疚, 也許我覺得愛上徐傲意不算是移情別戀吧! 我只是從傲意身上找尋另一種快樂, 另一種芬芳的愛!


晚飯過後, 傲意帶我去到灣仔的影藝戲院.

戲院正上映著一套叫秋水伊人的電影.

“這是一部五六十年代經典法國電影, 最近剛剛在美國上映完畢, 電影界也紛紛讚歎這是一部經典之作呢!” 他津津有味地道.

“畫面所有配搭, 包括髮型服裝, 佈景及顏色也天衣無縫.” 我由衷地讚美.

“故事完整地分三個部分, 簡單的旋律襯托著動人的歌詞, 簡直是絕妙的視聽覺享受.”

我點頭同意, “男女主角的房間很有獨特的性格, 我也很想擁有自己的天地.” 我陶醉地憧憬著, “最好能夠聽到海浪聲……”

“你猜男主角有沒有戰死沙場.” 他低聲地在我耳邊說.

我們都陶醉在這套電影裡.

當場內重新亮起了燈, 我倆才依仿不捨地離開.

“喜歡法國嗎?” 傲意突然問.

“十分喜歡, 尤其是南部的Mie, 我大學時去過一趟.” 我在回味.

“聖誕節我們一起再去好嗎?” 他胸有成竹.

我脫口而出, “一言為定” 然後我伸出右手的尾指.

一路上, 我與傲意的尾指也緊扣在一起, 一直走到附近酒店的停車場.

內心正憧憬著我倆聖誕節的旅程------Bonjour Cava Oui……


車子一直向西貢方向駛去.

“今早乘火車上班的時候, 我在車廂內見到一個女孩子身上穿了我的作品.” 我興奮地告訴傲意.

“你有否對著人家傻笑起來, 嚇跑人家呀!” 他取笑我.

我不服氣, 白了他一眼, “我才不會那麼失儀呢!”

車子駛入了一條小路.

“我們不是準備到滿記吃甜品的嗎?” 我奇怪地問, “幹嗎會駛了進來?”

他沒有回答, 只把車子停在小路的盡頭.

“要下車了.” 他輕輕地說, “還要步行一段路才到達目的地.”

“你要帶我到什麼地方呢?” 我忍不住問.

他只顧牽著我的手向前行, 一路上, 我嗅到海的氣味.

大慨過了五分鐘, 他停了腳步, 交給我一串鑰匙, “請進.”

面前是一幢三層高的洋房, 踏上了門前的台階, 我把大門打開.

五百多呎的房子, 開放式的廚房, 開放式的房間和幾乎也是開放式的浴室------浴室只用上一塊落地玻璃包圍著. 屋內的房間沒有被牆壁阻隔, 完全是我夢想的小天地.

“從今天開始, 你便是這間屋子的女主人.” 他慢慢地說, “我把梳乎厘賺到的部分盈利租了這個小單位作為我倆的 “家”, 你喜歡嗎?”

他繼續說著, “這幢洋房共有三個單位, 請放心, 每層都有獨立的入口, 不必擔心受到騷擾.”

所有裝修也按照我那次在戲院內隨意說出來的一個模樣, 最要緊的是連聽到海浪聲這點也符合到, 活脫脫是我夢想中 “家” 的感覺.

傲意走到廚房端出兩碟盛滿的意粉沙律, “以後每天我倆也可爭取一點時間在這裡共聚, 你可以專心設計, 我替你煮飯……”

真有他的辦法, 原來連晚餐他也早已準備好.

這頓晚餐沒有任何對話, 只聽到兩人的呼吸聲, 偶然加插著海浪聲, 我反而覺得更加有安全感------因為真正的承諾是不用言語的. 我嘴裡嚼著意粉, 胃裡正消化著傲意帶給我的幸福, 而他就傻傻地欣賞著我的食相.

這夜, 我倆倚在窗前看星星, 這裡的光線沒有城裡的明亮, 抬起頭, 大大小小星星毫不害羞地閃亮華彩, 而我的心也是同樣, 心裡的喜悅坦蕩蕩地寫在我的臉上.

落下了一顆流星, 我沒有許願, 不是來不及, 只是不想太貪心, 現在我擁有的一切已太豐富了, 夫復何求呢?

臨離開前, 我發現了一個藍色的木櫃放在床邊不太當眼的地方, “為什麼上了鎖?” 我好奇地嘗試打開, 但失敗.

“可以容許我有點秘密嗎?” 他堅持不肯說.

我也沒他辦法, 終於投降.

“夜了, 不如我送你回家吧!” 他不捨地說.

我沒有異議.

返回車廂後, 我一直念念不忘剛才那個櫃, “究竟裡面放了什麼東西?” 我繼續追問.

他只微笑著點了一枝煙, “還想到滿記吃甜品嗎?” 他企圖轉移話題.

既然得不到答案, 我惟有閉上眼睛裝睡以示抗議.

他沒有屈服, 只溫柔地替我披上一個外衣.

隨著累積下來的溫柔, 我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 已經到了大埔.


以後的每一天, 傲意和我也會到西貢的 “家” 共度一點時間.

這是我與他的一個秘密.

曾聽過有人說: 當兩人有著同一個秘密時, 關係一定非常親密. 而我則認為: 當兩個人擁有同一個秘密, 關係不單止是親密, 還有的是十分甜蜜哩!


一直也相信: 身邊最親近的人, 永遠也是知得最少的.

很多時候, 我們會害怕家人或關心自己的人擔心, 而去編織一些謊話和隱瞞某些真相.

所以, 關於我與傲意的事, 我不能暢所欲言地跟母親和朋友傾訴.

我的心始終忐忑, 原來要保守秘密是那樣辛苦的重擔.

即使我與傲意之間的快樂和喜悅已充溢我整個體內, 真的很希望可以吐一點出來跟別人分享, 可是, 我並沒有這個對象.

這要算是我倆的故事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

昨天晚上, 我與傲意在西貢 “家” 看日劇 With Love 時, 突然生出了一個鬼主意-------

我決定網上傾心事.

今天不用上班, 我急不及待地開啟電腦.

這剎那, 我覺得自己有些似在教堂告解.

在網上, 我直訴心事: “我愛上了一個女孩子.”

“你與男孩子戀愛過嗎?”

“有.”

“那有什麼分別呢?”

我啞口無言, 一時間想不到答案.

這是一個我從來也沒有思考過的問題.

我抬起頭來, 看著天花板, 不知作何反應才好!

“我不清楚.”

“男和女總有點分別吧!”

“最初時的確有掙扎過, 但決定之後, 一切也來得十分自然.”

“那就祝福你們了.”

我突然有點頭緒, “最明顯的分別, 就是當面對 “她” 的時候, 我可以毫不忌諱地說一些肉麻情話也不會感到難為情. 所以我跟 “她” 也不會吝嗇地盡情說愛個夠, 彼此也沒有患得患失的感覺.”

“若是面對一個男孩子呢?” 對方似乎很感興趣.

“或多或少有所保留, 不敢說太多肉麻話, 要保持矜持嗎!”

“情話很重要嗎?”

“知道對方愛自己是不足夠的, 或許我太貪婪, 太缺乏安全感吧! 聽到對方的情話可以使我有實在的感覺.”

“你們是一見鐘情?”

“不清楚, 但受寵, 被愛, 是很難得的享受.” 我肯定地回答, “他給我有一種 “家” 的感覺.”

“很抱歉, 我要告辭了, 下次再談吧.”

“我們再聯絡, 最後要謝謝你讓我訴心事.”

“再見”

“再見”

我開懷地笑. 伸了一下懶腰, 其實我也找不出分別來, 愛就是愛, 對方是男是女又有何分別呢?


關上電腦, 出去看到母親正在打掃.

“今天你不用上班嗎?” 我迎上前問.

“調了更, 因為今天約了舊同學瑛姐吃飯, 她給公司解僱後, 打算回鄉養老, 很可憐!”

“養老? 瑛姐才不過四十多歲吧!” 我不大明白.

“沒辦法, 這種年紀很難再找到工作, 香港生活指數又高, 瑛姐沒親人可以倚靠, 惟有回鄉慢慢過日子.” 母親感歎, “唉! 好像等死一樣, 多可怕!”

“你還有我! 所以你是幸福的.” 我微笑.

“今天你不用上班, 難道沒有節目嗎?” 母親試探.

“一會兒我要回梳乎厘打點.” 我理直氣壯.

“女孩子最終還是要嫁人, 不要太專注事業而忽略其他才好.” 她關心我.

“知道了.” 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我還有些設計未完成.” 便溜入房間.

我心裡喊著: 對不起, 母親, 我不能告訴你我正在戀愛.

換過了衣服, 我準備出發到西貢 “家” 去.

得來愈不容易, 愈是珍惜.

我珍惜我與傲意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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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芳心之罪

離開了剛才那間Pub, 傲意緊緊地牽著我的手, 一直走到泊車的地方.

“飲過酒後, 最好涼點風, 吸吸新鮮空氣.” 他試探地問, “今夜留在我家好嗎?”

我沒有反對, 此時傲意忽然蹲下身子, 示意叫我趴在他的肩背.

“不如我揹著你步行回家?” 他提議.

我乖乖的趴在他的肩背上, 可以嗅到他的衣服散發出柔順劑的幽香.

一路上, 我們沒有交談, 只聽到他哼著一些童謠.

那間Pub距離傲意的家不太遠, 大概三個街口和一道斜路.

他揹著我, 我倚著他, 從未如此接近過, 不獨是身體, 還有靈魂.


經過了大廳, 進入了一個夢工場的天地------傲意的房間.

四周都貼滿了很多經典電影的海報, 其中有些不知名的, 但構圖很能夠觸動人的心靈.

我坐在他的床上, 他忙碌地為我準備一塊熱毛巾.

如獲至寶------我發覺他的枕頭套印上Le Petit Prince的圖案, 我指著它, 眼裡透出光芒, “你也喜歡它?”

他端上一杯熱茶和一碟子薑, “打從我數年前到法國旅行時, 就馬上愛上它, 買了一大堆它的海報和故事書.” 他坐在我身旁替我拿著那塊快要變凍的毛巾, “從一個小孩子的角度去看大人的世界, 很純很真, 很震撼.”

無限個同意, Le Petit Prince的故事的確動人.

“我曾經送過一本小王子故事書給啟然, 可惜換來的評價郤是幼稚, 他根本沒有留心小王子的內涵!” 我繼續發牢騷.

傲意把房燈關上, 只剩餘一盞臺燈的淡紫藍色光線.

我們一起坐在床上, 我一片一片的把子薑放在口裡, 一邊在說著我對小王子的感覺, 難得碰上志同道合的人.

他替我把一顆一顆的鈕子解開, 然後輕輕把我的襯衣脫去, 我感覺到他的手指停留在我背後的扣子上, 猶豫了一秒, 郤沒有把它鬆開, 只是溫柔地把一件很大的白色T-Shirt套在我身上, 然後拉出我的雙手, 照顧得妥妥貼貼.

要是他願意的話, 我保證他會是一位最稱職的母親.

他擁有強烈的母性, 很會照顧別人.

他小心地把我脫下的襯衣掛好, 然後慢慢的走過來, 雙手摟住我的頸項, 鼻子輕輕的在我的鼻子上擦著, 今天所有的不快也被他這一擦抹得一乾二淨. 四片嘴唇愈貼愈近, 終於緊緊地印在一起, 吻在一起. 被他吻著, 我沒有被佔有和被吞併的感覺, 女孩子的唇原來是這樣柔軟和溫暖的. 我重新去體會吻的感覺, 他的兩片唇就是兩塊飄游在愛河中的海線, 吸收了豐富的水份, 然後一下一下輕輕的印在我的唇上, 愛的信息透過被吸收的水份像水銀般流瀉在我的每一寸細胞. 真懾人! 原來 “吻” 可以是那麼動人吸引! 接收過信息後, 我兩片唇好像重新生命過一樣, 一下一下的吻著作出回應, 一唱一和, 一呼一應, 太奇妙了! 雖然只是彼此的唇輕輕地吻著, 但我身體的每一寸甚至乎體內的心靈以及整個靈魂也有被吻著的感覺! 太不可思議了. 四肢發軟, 心酸酸麻麻的, 有點醉, 點點迷!

房間一片寂靜, 只有我們的呼吸聲, 他把唇靠近我的耳朵, 低聲耳語, “傻豬, 不要把一些不快的事情帶入夢鄉, 好好睡一覺吧!” 說罷, 他用雙手把我擁入懷裡, 我體內的血液溫度正在上升, 他的胸懷有著一股暖空氣.

這個晚上, 我倆一塊兒睡. 我一直沒有離開過他的胸懷, 他雙手也一直圍繞著我的身體.

我不捨得太快入夢, 合上眼睛, 回味剛才那一吻! 與啟然的絕對是兩碼子的事, 同樣地是兩片唇, 但啟然的或多或少總帶點 “慾”, 郤沒有呼應的力量, 有些遺憾!

躺在傲意的胸懷很是舒服, 軟綿綿的, 我有點沉迷.

今晚的夢很甜, 空氣很香, 心很寧靜!


母親做的早餐是全世界最豐富的------鮮奶, 火腿通心粉再加一塊夾滿牛油困沙律的三文冶, 嫌不夠的話還有牛油焗粟米作後備.

她永遠害怕女兒吃不飽, 採取寧缺勿濫的政策.

今天我不用上班, 吃過早點後, 到了附近的超級市場消磨時間.

順道替啟然添置一些蛋和衛生紙, 還有公仔面和止痛藥.


前陣子一直忙於設計和到處選購布料的工作, 已經忘記了有多久沒有到過啟然的家執恰了.

一樣的梳化, 一樣的窗簾, 不一樣的心情, 不一樣感覺. 似是而非, 看似熟悉的所有, 現在郤是一種陌生.

我把雞蛋一隻一隻的放入雪櫃, 曾幾何時我認定我替自己喜歡的人填滿雪櫃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 但如今我只當一項任務.

走進了啟然的房間, 依舊是老樣子, 被子捲得好像一隻蝸牛, 睡衣隨意的放在床邊, 差點兒便掉在地板上. 一大堆汗衣分別散亂地放在地上和椅子上, 我逐一放在洗衣袋內準備帶它們走磅洗.

日記簿仍然放在老地方, 我沒有看, 不是沒有興趣, 只是覺得身份有點怪, 或許已沒有資格再偷看了!

花費了比平日多兩倍的 “心機” 去替他打掃, 可能是為了補償今天沒有帶來的 “心思”.

以往來打掃的時候, 我偶然會花點心思去製造一些溫馨驚喜; 抄一些浪漫詩句放在他西褲的口袋, 做些甜品放在雪櫃等他回家, 把一張印滿唇印的咭紙放在他的信箱內……等.

一廂情願地用 “心機” 代替 “心思”.

離開前, 我留下一封信.

沒有依依不捨, 就讓 “他” 淡淡地過去吧.

沒有回頭, 就讓我繼續地向前行吧.

再見, 啟然.


親愛的啟然:

決定動筆寫信給你, 只為了兩個願望, 就是要向你說聲謝謝和再見!

愛情要來的時候, 原因只有一個; 愛情要溜走的時候, 原因則需要累積.

或許, 在我倆過去的六百多天裡, 大家已不知不覺地共同建立了一些 “原因”, 然而, 當這些 “原因” 慢慢地積聚的時候, 連愛情也會被嚇跑!

從前, 我曾以為你已是我的天與地, 一輩子擁有你已經足夠. 可是漸漸地發覺, 我的天與地應該可以更豐富一點.

我希望可以把生命燃點起來, 我需要一根火柴------一根足以連靈魂也能燃燒起來的火柴.

一根失去愛情的火柴根本連火花也擦不出來.

昨天晚上, 我穿上你去年情人節送給我的外套, 已經沒有 “暖” 的感覺了. 我決定寫這封信.

謝謝你曾為我帶來的喜, 怒, 哀, 樂.

謝謝你曾為我帶來的春, 夏, 秋, 冬.

謝謝你曾為我帶來的陰, 晴, 圓, 缺.

謝謝你曾為我帶來的希望與失落.

謝謝你曾為我帶來的喜悅與悲愴.

謝謝你曾為我帶來的微笑與眼淚.

再見了! 祝福我和你各自找到一處更好的天地.


旖旋


回到梳乎厘已經是下午二時許了.

傲意正在忙碌地招呼兩位年約廿五, 六歲的女孩子.

看著他那溫婉的態度, 我心裡竟然浮出絲絲醋意.

對待客人用不著那麼體貼入微吧! 我想, 我對他的愛愈來貪婪了.

再次證明徐傲意是一個出色的售貨員.

兩個女孩子最後滿意地各自拿著一個袋子離開.

“你與每個客人也可以談得很愉快呢.” 我語帶諷刺, 試探和投訴的成分.

他笑得很甜, 輕輕地拍我的頭, 然後用手指在我掌心畫了一顆心, “傻豬, 不要胡思亂想, 只不過每次遇上別人懂得欣賞你的才華時, 我也會十分雀躍, 可能太忘形才會令你誤會吧!”

對於我的醋意, 他似乎很愛不釋手, 更有點如獲至寶.

“我才沒有這份閒情去誤會呢!” 我佯裝著腦, 不想他太快沾沾自喜.

“請問方大師有什麼新作品呢?” 他留意到放在圓桌上的兩個大盒子, 嘴邊仍保留了剛才按捺不住的笑意.

“是最新的意念, 我特地選用了麻布和泰國絲來增加立體感的, 背面左肩部分加了一滴紫, 是 “天使的眼淚”.”

每次見到我的新作, 他也會珍而重之地欣賞一番, 才依依不捨地掛上衣架柱上, 今次也不例外. 我感激他對我那份 “欣賞”.

碰上了傲意後, 我學會了為自己建立目標, 發現靠自己的才華追求, 爭取回來的東西, 才是最有價值的.

與啟然沒有明天的人生觀------今朝有酒今朝醉, 是極端的分別.


傲意送了我回家, 今次我只准他送到大廈門口, 為了不想被母親發現.

擺明是此地無銀, 對, 我沒有否認.

打開大門, 我看見了文啟然.

他像木雕泥塑般的坐在梳化上拿著一枝煙, 母親正為他添茶.

“啟然等你很久了!”

我不自在地應了一聲, 然後低著頭, 逃避跟啟然有眼神接觸.

我不懂得應付這場面.

母親沒有再作聲, 似乎有點明白, 悄悄地走到廚房迴避.

我只得獨力支撐, 猶自怔怔地呆站著.

“可以跟我談談麻?” 他十分的客氣, 令氣氛更顯不自然.

我很疲倦地坐了下來, 身子突然變得很沉重似的.

此刻空氣中好像有一股特殊的苦味傳入我的鼻尖, 吞了一小口, 的確很苦.

也許愛情就是這樣, 到達了盡頭, 只剩下一點苦.

他不響, 一直望著我, 然後吐出一口煙, 按熄煙頭.

我無奈地打破沉靜, “在信中我已交代清楚了.”

“但是我找不到原因, 是否我犯了什麼錯, 我不明白.” 他追問.

“沒有什麼錯, 只是我想把這段感情結束.” 我不想拖拖拉拉, 只希望事情盡快完結.

他緊握著我的手, 我掙脫, 這下子他雙眼發紅, “我實在不明白, 可否給我說個清楚, 我真的很喜歡你!”

“我已不想再一起, 請你回去吧.” 我肯定地說.

他臉色轉為灰敗, 幾乎叫了出來, “你是否喜歡上別人?”

我不敢作聲, 心跳加快.

“我只想你親口說出真正的原因.” 他略帶質問的語調.

我白了他一眼, “為什麼一定是 “第三者”, 為什麼一定要將責任推在別人身上, 你有關心過我的感受嗎? 你有關心過我的需要嗎?”

“對不起, 我不是這意思, 我……”

我打斷了他, “請不要再說下去, 我倆的感情已完結, 請你明白我是認真的.” 我冷靜地說.

“請問你還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他作最後努力.

我清晰地吐出兩個字, “沒有”

他面如死灰, 虛弱地站起來.

我心有點酸, 但沒有後悔.

呆呆地看著他離去, 我竟然沒有失戀的感覺.

或許從來沒有 “迷”, 又何來會 “失” 呢?

我驚訝地明白: 原來過去我不曾 “迷戀” 過啟然與我之間的愛情, 所以今天我也沒有 “失戀” 的感覺.

“迷失” “迷失”, 不 “迷” 自然不會 “失”.

多可怕! 我一直誤會啟然是命中注定的 “他”!

“究竟那個 “他” 是誰?” 母親突然跑了出客廳, “最近每晚你也有煲電話粥呢?” 她關心地問.

“哪裡有呢!” 我自辯, 不敢說出真相.

不敢想像, 如果母親知道徐傲意是第三者的話, 我保證她會立刻把我殺掉. 試問有哪個母親會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呢?

“神神秘秘, 有空一定要帶回家讓我看看.” 她不肯罷休.

“我很疲倦了, 晚安.” 我伸了一下懶腰, 乘機溜入房間.

我知道, 以後的日子裡要步步為營, 萬萬不能給母親發現.

我開始感到壓力的來臨, 閉上眼睛, 努力地睡一覺.

轉}{在床上擁抱TB(6)

第四章 Labour of Love

臉兒抹上一層薄薄的透明粉底, 兩片嘴唇畫上 Cosino Color的唇彩, 兩扇眼睫毛則掃上Stone Color 的Mascara.

雖然平日不太喜歡在臉上塗塗畫畫, 但此際望著鏡中的自己, 效果居然出奇地動人.

或許有點兒藝術天份吧, 相信即使做不成時裝設計師, 也大可以嘗試去當個化妝師呢!

噢! 大吉利市! Touch Wood!!

今早我還特地到髮型屋做了一次Hair Treatment, 一把及肩的長髮現在仍隱隱嗅到洗髮水的綠茶香.

不想表現得太緊張, 但又要表示尊重, 最後我選擇了一件麻質V字領短袖襯衣配上一條深藍色牛仔褲, 腳踏一對炭啡色的軟皮鞋.

臨行前我對著鏡子自信地流露出滿意的微笑.

所有所有也是為了今天一個重要約會 ---- 我生命中的第一個訪問.


地點是香港公園的露天茶座.

記者Eva 是傲意在英國唸書時認識的好朋友, 回港後一直於Elle Magazine 工作.

在傲意的穿針引線下, Eva 曾半公半私的參觀過我設計的作品, 而觀後感的評價亦不錯, 所以決定替我做一次訪問.

我想: 除了可以幫助快要開張的新店梳乎厘宣傳外, 可以助我增加對設計方面的信心才是最有意義.

畢竟當別人願意訪問自己, 或多或少也有被認同的感覺.

我開始懷疑徐傲意是童話故事中的守護天使.

在下午四時正, 我準時到達現場.

於時裝雜誌社幹了五, 六年的 Eva , 對於設計有相當豐富的認識, 我倆談得異常地投契.

但她最感興趣的反而是梳乎厘這間店子背後的故事.

在整個的訪問過程裡, 我頓然察覺到, 原來我不曾參與過太多關於籌備梳乎厘的工作, 甚麼選舖子, 洽淡租約, 市場調查, 甚至乎聯絡裁縫的工作或裝修等各項任務, 只有一個徐傲意獨力支撐, 而且打理得井井有條, 反觀我每天就只須安坐家中專心設計, 最費力的要算是到花布街買布料了! 還有的工作就是今天的訪問以及三個星期後的新店開將儀式.

還是母親說得好: 女人是一種貪心的動物, 被愛的感覺當然好, 但遠遠也不及被寵愛的滋味般吸引, 因為 “寵愛” 可以溫存一人的生命.

沒錯, 尤其對於一個創作者, 被 “寵愛” 的感覺可以讓我更加地天馬行空, 更加地任性和更加矜貴地自信起來.

謝謝你, 傲意!

落霞懶洋洋地跟我們揮手, 終於到了訪問結束的時候.

今天是一次難忘的經驗.


傲意駕著車子來撞我和母親, 車廂內還有他的姑姑和尤阿姨, 明顥地我們兩家人也悉心打扮過, 跟著便一同出發到梳乎厘.

啟然昨天晚上答應過我一定會來.

心情有點緊張, 究竟屬於我和傲意的梳乎厘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為了保持神秘氣氛, 一同心細如塵的傲意一直也不肯讓我親身到店子參觀裝修的過程, 不知所有的佈置和擺設會有什麼樣的效果呢?

十萬幅不同我畫面不停出現在我腦海中, 我正在把想像力發揮得淋漓盡致.

車子終於駛入商場附設的停車場.


上次跟Elle Magazine做的訪問原來已經出版了, 還佔了整整兩頁篇幅呢! 傲意把它們小心翼翼地貼在店門訪邊的淡紫色玻璃牆內.

想不到記者Eve竟用上了Labour of Love來作是次訪問的題目, 好像是有弦外之音似的, 莫非她也心領神會到關於梳乎厘背後的 “愛”? 這是我今天的首個驚喜.

“我很喜歡這樣照片, 很能夠拍出你那種氣質和個性.” 尤阿姨指著那篇訪問稿.

“攝影師應記一功呢, 她真人倒像個傻瓜!” 母親在別人面前總是非常謙虛的.

我罕有地靦靦起來, 只見傲意的神情充滿著欣賞.

甫一踏進梳乎厘, 亮著了燈, 抬頭見到一盞頗長但很別玫的古印度式吊燈, 用銅和石頭做成, 整間店子光線不怎樣耀眼, 只靠著這盞吊燈發出的淡淡茶色光照明, 很有味道.

長方形的店舖, 鋪滿了一塊貴族紫色的長毛地氈, 很溫柔的感覺.

紫水晶的圓柱形衣架上掛上了那五十件令我廢寢忘餐的精心設計作品------分別有五個系列, 包括有 “矛盾”, “童意”, “情朗”, “謊畫” 和 “寵愛” 作主題.

“這面鏡子是我一位朋友在一次西藏旅行時購買的, 聽說可以照穿人的心靈, 我求了他一個月才肯割愛.” 傲意指著掛在牆上的一面鏡子.

鏡子有六呎長, 彷似人的眼睛般模樣, 旁邊鑲有銅我鐵, 刻滿一些藏文, 很有宗教神秘色彩.

收銀處是一張圓形的高腳桌子, 鋪了一塊長長的絲質鮮黃色臺布, 紫色叢中一點黃, 想像不到的協調.

我對梳乎厘的各項佈置擺設和裝修都只有歎為觀止.

預先擇好了吉時, 梳乎厘準時在下午三時三十五分開張.

啟然仍未出現.

雖然是五, 六十年代的明星, 不過尤阿姨一直也熱衷於一些慈善場合, 所以保持一定的曝光和知名度. 她的出現倒吸引了不少途人圍觀和指指點點.

重要的時刻終於來臨, 客人開始紛紛走入了梳乎厘.

“他們會否欣賞我的作品呢?” 這是我心裡的問題, 亦是我最擔心的.

現在我體會到選美台上的佳麗們等待宣佈各項名銜那刻的心情.

“哇, 連Elle都訪問, 應該有點派頭吧!”

“梳乎厘這名字很浪漫呀!”

“咦, 看來那位設計師兼老闆的樣子長得不錯喎, 連那個經常出現Ball場的慈善節目的尤小蘭也在場!”

他們你一這我一語, 看來真不可以輕視傳媒的力量.

轉眼間, 店裡店外已放滿了大大小小的祝賀花籃, 場面很令人感動!

我決定繼續站在一旁靜心聆聽客人們的對話, 心裡戰戰兢兢的.

“怎麼配搭的呢? 古怪的衣服.”

“布的料子算是不錯, 但衣服沒有尺碼, 就只此一件, 太沒道理了.”

“款式很別致, 題材挺特別, 但太貴了.”

“什麼是 “謊畫” 和 “情朗”呀? 太抽象了, 很難理解, 但款式很漂亮.”

“我喜歡這條裙子的腰間設計, 好新鮮.”

“這件高領襯衣竟然滲出絲絲性感的味道.”

“哇! 背面的設計太平凡了.”

他們議論紛紛, 當中有彈有讚, 我心如鹿撞!

真佩服一些娛樂圈的藝人, 每天也有機會給別人在報章或各大小傳播媒介作出各種善意或惡性的批評, 雖然也可以是吹捧式的讚美!

無論如何, 要面對接受人家的各類評價, 的確需要一份勇氣.

我正努力凝聚這份勇氣!


自問沒有什麼交際的天份, 反而是徐傲意令我大開眼界.

今天的他活像一串掛在店內的風鈴兒, 遇著一絲又一絲的微風, 然後禮貌地發出悅耳的聲音來作出呼應.

眼前的他比任何日子都顯得活潑, 見他如此熱誠地招呼每一位進內參觀的客人, 我忽然記起童年時, 我曾試過在街上撒嬌, 企圖說服母親為我買一個Barbie洋娃娃. 雖不十份相同, 但不謀而合的地方就是傲意那種推銷的態度, 令人有一種自然而不造作的親切舒服感覺, 顧客全是女孩子, 看他們的反應也很不錯.

也許傲意始終也是一個女孩子, 什麼說話最教人受落他應該最了解, 更何況他多了一份男孩子的風度, 份外加強了他說話的吸引力.

說到底, 推銷的技術只是一場心理戰, 徐傲意注定是優勝者.

對他除了有滿溢的好感外, 還增加了一種欣賞, 他肚子裡究竟存有多少噸秘密武器呢?


眼睛不時留意著店門, 啟然大慨迷路了吧!

焦急的我惟有這樣安慰自己!

今天正是一個難逄的機會, 正好挑戰一下我在啟然心中真正地位.

母親和其他賓客也一一離開了, 店內只剩數位顧客.

臨行前母親低聲跟我說, “或許有驚喜呢, 不要太早生氣啊!”

知我莫若母.

我繼續聽取客人對我那批作品的意見, 似乎多了點點勇氣.

很快要到下午五時了, 一位捧著大束鮮花的胖婦人走了進來.

“請問哪位是方小姐呢?”

總算啟然仍有少許心肝! 怒意也隨即減郤了一半.

簽收過後, 我得意地把那一大束白色鬱金香, 放在那張鋪了鮮黃色臺布的高腳桌子上.

“需要它麻?” 傲意不知在何處找來一個黑色的玻璃瓶.

“Thank you!” 我忙於拆開附上的咭.

“My Everdearest, 祝你成為全港最美麗的首席時裝設計師! 傲意”

我應該失望, 但有點高興.

“多謝你!” 我抱著大束的鬱金香吸了一口氣, “多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這句話我沒有說出口, 化成空氣在半空凝結.

他再次努力地跟客人交談, 臺上的名片箱子也堆得滿滿了, 他真有辦法.

以後有新作品面世的時候, 我們就可以透過客人留下的名片來通知他們. 這個方法是傲意教曉我的.

“請簽名.” 他從收銀箱取出一張千元紙幣.

“搞什麼鬼呢?” 我也聽話地在紙幣上大筆一揮.

他亦在紙幣上簽了名, “這是梳乎厘賺到的第一張千元紙幣, 而最有紀念價值的就是因為它代表了你的才華.” 他情深地道, “你第一次透過自己才華來賺取的金錢.” 我的心在晃動, 情緒有點高漲.

然後他哼著愉快的歌曲跑到附近的書局把它過膠.

“送給你.” 回來時他把那張紙幣交給我.

他擁有孩子的純真, 也擁有才子的狂妄, 到底他是誰?


已經是晚飯的時間, 商場的人流明顯地減少了.

文啟然已踏進我失的低線.

望著他, 我竟然連生氣的力量也欠奉, 大慨是因為超越了失望吧!

“恭喜你!” 他姍姍來遲, 手中捧著的是生果籃, “祝你們生意興隆.”

在他臉上找不出歉意.

我不語.

他不客氣地四處打量, “地方不錯, 平日關鋪後, 我們大可邀請伯母一齊來搓麻雀.” 他在籃中拿了一個梨咬了一口, “剛才我逛過了二樓的商場, 發現最多人賣的就是時裝, 其次就是化妝品,精品, 我認為如果這店子以後的生意不太理想, 不如試想想改賣其他可以獨市的東西呀! 始終獨市生意比較有利.”

他仍未發覺我的心已在詛咒他了, 若不是有傲意在旁, 為了留點面子給他, 我想我早已送他一記耳光.

我咬咬嘴唇, 作一次無聲的抗議.

這一幕, 傲意一一看在眼裡, 他沒作聲, 只靜觀其變.

為什麼他可以一眼也不看我這些嘔心瀝血的作品? 還怎麼奢望到他的評語! 這裡每件作品也反映了我的內心世界, 難道他真的不屑去了解? 首次創業的我也希望有好成績, 但他竟吝嗇得連半句鼓勵的說話也沒有……

我沉住氣口是心非, “若今晚太夜的話, 你不用送我回家了, 傲意有車.” 我打算給他最後的機會, 至少在歸途中應該向我道一次歉.

“哦, 那我便放心了, 因為明早我要九點正回到公司開會, 所以……” 之後的說話我已聽不清楚.

他禮貌地對傲意說, “那就麻煩了.”

他在我臉上吻了一下, 我難過地笑了一下.

自他離開梳乎厘的那一刻, 我淪陷了.

直至打烊前, 我沒有再發出半點聲音.

今天梳乎厘的營業額相當不錯, 我想大概有七成生意是傲意那張嘴巴的功勞.


我和傲意來到了淺水灣附近的一間Pub.

大約是零時三十分.

今天我的情緒好比一塊剛切下來的肉, 還淌著血, 一個不留神就被人拿進了急凍庫一樣.

為何偏偏那個人是文啟然?

一連要了三杯Tequila, 我很放心地飲, 因為身邊坐著一個真正關心我的人. 正因知道他關心我和喜歡我, 所以我才放膽地任性起來, 我明白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傷害我, 我故意製造機會讓他哄我.

面對著傲意, 我刻意地誇張了我原來的不快和失望, 因我渴望從他身上得到更多的安慰和保護, 而我亦肯定他會滿足我.

我不太清楚有沒有懷著向啟然報復的心態, 但跟傲意在一起的時候, 我的確有強烈被寵愛的感覺.

為了繼續把剛才低沉的情緒降至最低點, 我不停告訴傲意一些關於我與文啟然之間的故事.

當然我選擇了不太愉快的情節.

傲意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者, 聽故事的時候, 他沒有加插任何意見, 只是說到動容的部分, 他會輕輕地在我面頰上吻了一下.

我享受那種被憐愛的感覺.

傲意對我的那份愛很豐富, 有喜愛, 寵愛, 憐愛和欣賞.

連我的眉毛也能感受到.

或許一下子說得太多啟然的缺點和一些我與他之間不快的回憶, 漸漸地我也不知不覺認為應該跟他分手.

是酒精的迷惑還是一時衝動呢?

這一秒我決定愛上徐傲意.

“不要喝太多了, 明天早上會頭痛的啊!” 他一貫地溫和.

我繼續訴說著故事, 帶著醉意的腦袋忽發奇想: 假如生命中欠缺一個文啟然, 我會有何分別.

思考弓大約十五分鐘, 也沒有太多頭緒, 答案不言而喻.

心一驚, 太差太糟了, 簡直令人毛骨聳然.

驚訝他原來未曾影響過我分毫.

過去的六百多天, 我跟他的愛情只是 “生活” 著, 然而並未真正的 “生命” 過!

“生活” 與 “生命” 不同, 生活只是衣, 食, 住, 行; 生命則需要大量燃料去燃燒------彼此的命運從此互相影響, 擁有共同目標: 燃亮對方的生命.

“你沉思時的樣子最可愛!” 傲意一直定晴的望著我.

思緒仍是清晰的, 可是我身體的活動能力有點不能自控.

彷似一杯燃點著的林寶堅尼, 我把身子輕輕的倚偎在傲意的胸懷裡, 他的手指微微在動, 有點不知所措, 有點不知所措, 我合上眼睛, 感到他的暖, 沉醉於這剎那的醉!

轉}{在床上擁抱TB(5)

第三章 合桃糊

離開了徐傲意的家, 獨個兒在車廂內想得出了神.

滿腦子都是一幅幅的時裝設計構圖, 一發不可收拾!

憧憬著我第一件作品的模樣, 有太多的創作靈感與創意空間在等候我取捨.

究竟第一批作品應該以什麼作題材呢?

“你的笑話真不錯, 我明早要開會, 現在要睡了, 請不要再妙想天開當老闆.” 這是啟然的傳呼留言.

笑話? 什麼笑話? 我何時對他說過笑話呢?

什麼叫做妙天開? 簡真豈有此理!

難道成為一個真正的時裝設計師會是一個笑話?

難道開一間店子賣自己的作品會是妙想天開?

“文啟然, 文啟然, 你是否懷疑我的能力與才華?” 我心裡不忿.

沒錯, 今次只許成功, 不許失敗.


母親留了張字條放在桌上, “我今晚當夜更, 廚房有湯.” 還是母親的說話最溫暖.

她在酒店的洗熨部工作了十多年, 每次返夜班也會留張便條給我, 雖然是簡單幾個字, 郤洋溢著濃濃的親情你味.

換過了衣服, 我小心地把放在衣櫃頂上的大盒子拿了下來.

把大盒子打開, 放在裡面的全是一疊疊我在唸Fashion Design 時的功課和用具.

我急不及待動工.

把應用的工具放在桌子上, 一筆一筆地畫出我剛才的構思.

靈感瘋狂地湧出來, 對我來說, 最困難的反而是 “取捨”.


已經是深夜十一時許了, 正當我埋頭苦幹用心地繪畫設計圖, 電話鈴響起來, 傳來了傲意的聲音.

“對不起, 我忘記致電給你” 我的心早已飄到遠處去尋找靈感.

“不要緊, 我只是擔心你仍未回家吧!” 傲意關心地說.

“我正在為我倆的店子努地畫設計圖呢.”

“不會吧! 真想不到你會這般勤力, 我果然沒有找錯拍檔.”

“一下子太多題材了, 可否給我一點意見?”

“阿Paul 怎樣說?” 他輕輕的問.

“他叫我不要妙想天開.”

“什麼?”

“或許他對我信心不夠吧! 哎, 不要提了.”

傲意識趣地改變話題, “有否想過我倆的店子叫什麼名字?”

“未有頭緒.”

“你最喜愛什麼?”

“我最愛吃.”

“那麼你最愛吃什麼美食?”

“剛剛愛上了梳乎厘.” 說起來, 我回味梳乎厘的味道. “梳乎厘令人有一種難以捉摸的感覺, 入口即溶化, 但味道郤停留在舌頭上, 良久仍未願意離開, 若即若離的, 感覺像初戀一樣.” 我滔滔不絕.

“你形容得十分吸引, 不如店名就叫做梳乎厘米!?”

“很好的提議.”

“梳乎厘, 挺特別. 一於這樣決定吧!” 傲意似乎很滿意.

“太好了, 你知道嘛, 認識了你以後, 我才品嘗過梳乎厘, 所以這名字對於我倆會有很特別的意義.” 我脫口而出, “是你教我認識梳乎厘.”

“那麼裝修方面呢? 你可有什麼Idea?”

“說起梳乎厘, 肚子就有點餓.” 我望望鬧鐘, 快到零時三十分了.

“不行啊, 這麼晚還吃, 你不怕胖?” 傲意半開玩笑似的.

“說笑吧! 三更半夜還有什麼可以吃呢?” 我拿起筆寫下 “梳乎厘” 三個字, “裝修方面我希望可以簡約點.”

“喜歡紫色嘛? 我認為不同的紫色可以是好Warm, 亦可以好Cool.”

我記起傲意的家, 屋內是一片紫和白, 當中還有很多紫色的擺設.

“我也喜歡紫色.” 紫色排列在彩虹的最後一行, 低調地展現其美態.

“我姑姑前夫是一位出色的室內設計師, 相信他可以幫我們一把.”

“方便嘛?”

“他們離婚後的關係比一起時更融洽呢!”

世事往往令人意外.

“你跟你姑姑的感情一定很好.”

傲意一貫地看穿我的疑問, “父母在我十歲時離婚, 初中開始被送往英國寄宿, 大學a畢業回來後一直跟姑姑一起生活.

“那麼你父母呢?”

“他們都各自重新組織家庭, 姑姑最寂寞, 離婚後一直獨居在二千多呎的單位, 有點孤癖, 最怕見陽光.”

“她好像很怕冷.” 我想起她開暖氣, 畢竟在夏季用暖氣太古怪嘛!

“或許她也欠缺了點溫暖吧! 沒兒沒女沒伴侶, 也沒什麼工作可寄託, 朋友也不太多, 獨個兒時總希望有點暖!” 他認真地說著.

我突然想起了母親, 父親去世後, 雖然沒什麼留給她, 只剩一個女兒, 但反而令她堅強地活下去, 生活充滿希望.

而傲意的姑姑郤相反, 離婚後雖沒有經濟負擔, 又沒兒女拖累, 反而活得更空虛更無奈, 生活充斥著失望.

金錢可以令人活得輕鬆但失去目標!

母親和我也算是幸運的!

雖然仍要為生活而努力工作, 但最少不必為物質而發愁.

最要緊的, 就是我與母親從來也沒有懷疑過彼此在對方心目中的地方. 大家也感覺到愛是要表達出來的, 所以從沒缺少過愛的感覺.

抬頭看看放在案頭那張己發黃的照片.

是我兒時跟母親的合照, 雖然己開始褪色, 但仍可見到母親當年還帶點少女味的樣子, 十分清秀, 有點書卷味.

二十年前了, 我只有兩歲.

照片中的母親比現在的我還要年輕呢, 她才不過是廿一歲.

人生真有趣.

“你是否睡著了, 好像沒有什麼反應似的?” 電話筒的另一端再次傳來傲意溫和的語調.

“我只是剛有靈感, 所以忙著畫下來吧!” 我隨便找個藉口為自己打圓場, 不想他知道我正在一心多用----談天, 繪畫設計圖和看照片.

因為我仍未捨得掛線, 我享受跟他一起談天時的感覺.

每當快樂的時侯, 時間準會跟我作對似的把度調快, 望望鬧鐘, 原來已是凌晨一時四十五分了.

“仍然覺得肚子餓嘛?” 他關心地問.

“不要說吧! 本來已經忘記了, 給你一提反而更餓呢!” 我扁扁嘴投訴著.

“要不要試試最新鮮的合桃糊?”

“不要再跟我開玩笑了!”

“我是認真的呢, 請你打開大門吧!” 他不似在說笑, 電話掛斷了線.

我更疑惑了,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難道他真的半夜時份為我買宵夜? 只為了我一句 “肚子餓”?

我愈想愈不明白.

心不停急促地怦怦跳動, 全身每一寸細胞也緊張起來, 他真的會站在大門外?

我忽忽地由房間跑到大門前, 深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把門打開.

站在我面前的果然是徐傲意.

我沒有聲音, 沒有表情, 什至好像沒有呼吸, 身子微微晃動.

這一定是夢.

忽然間, 有一隻手輕搭過來放在我肩膀上, 我整個人彈起.

“還是熱的呢, 快點拿回屋內品嚐吧, 不騷擾你了, 晚安!” 他溫柔的說.

我雙手接過那碗還熱烘烘的合桃糊, 那股神奇的熱力竟由我的手一直急速地傳到我的心頭.

這一定不會是夢.

“你何時買的呢, 為何我在電話中一點也察覺不到?” 這是我最大的疑問.

“傻豬, 可以 “寫紙仔” 買嘛!” 他輕輕道.

沒想到事情可以編排得這般優美.

心已經迷路了, 卜卜地跳, 四周的空氣很暖.

我不自覺地在他臉上吻了一下, “Thank you !”

傲意溫柔地撥開我眼角的碎髮, “Goodnight !” 然後輕輕地轉身離去.

我目光跟隨著他的背影. 直至升降機關上, 我才依依不捨地入屋.


徐傲意為我做的每件事情, 都是一次又一次的驚喜!

用來載著那碗合桃糊的袋子印上西貢滿記的字樣.

一股暖意再次湧上心頭, 眼睛都濕潤了.

全都出乎意料之外.

他竟然在凌晨時份, 不動聲色地為我準備宵夜.

由淺水灣駕車到西貢, 再到大埔, 然後才返回淺水灣的家.

漫長的車程也只為我一碗熱烘烘的合桃糊.

不想辜負他的美意, 我趕快一口一口地吃著那碗仍暖著的合桃糊.

這碗合桃糊比任何時候嘗過的都更甜更暖.

轉}{在床上擁抱TB(4)

這間商場共有四層, 首二三層人流最多, 店舖賣的多是年輕人的玩意, 有日本翻版時裝, 有各類奇形怪狀的假髮, 有日本新鮮運到的化妝護膚品, 有八吋厚的鞋…… 等. 一間百多呎的店子月租一萬三千元. 最近減至一萬亦有交易.” 徐傲意清楚地報告著, 然後帶我往第二層.

我眼裡滿是問號.

“自從你上次在電話中偶然提及過有興趣當時裝設計師, 我便開始認真地四處找資料, 發覺這商場的位置不俗, 加上市道不好, 店舖租金不太高, 我很有興趣一嘗老闆的滋味.” 徐傲意認真地說, “你願意加入嘛?”

一下子, 我實在難以集中精神: 世界上竟然會有一個人, 能夠把我一句閒話牢牢記在心中, 然後悄悄地一步一步替我實現.

我承認對他一直存有若干好感, 可以無論怎樣也無法想像, 原來他直默默為我做了那麼多.

我迷惑了, 眼前的傲意那份由衷的誠意, 我的心在跳, 連雙腿也軟了!

他繼續溫和地說 “你可以不必太快決定, 亦毋須太多顧慮. 銀行的工作暫時可以保留, 你只須有空餘時間設計衣服, 自己親手做也可以, 請別人縫亦無妨, 資金方面你毋須擔心, 我倆合股, 你那份我會替你辦妥, 你可以慢慢才還給我!”

我無言以對, 只懂呆望著他. 實在太過份的完美, 太過份的周到了.

才定過神來, 我己被他帶進一間百多呎的吉鋪.

店內站著一位地產經紀.

徐傲意站在我的身旁, 頓感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我有預感: 無論發生什麼事, 他都會是我的保護氣墊.

於是, 我興致勃勃地一口氣發問了差不多十個問題.

“之前這裡賣些什麼呢?”

“何時結束, 為何結業呢?”

“二樓平均每小時的人流有幾多?”

“這裡距離洗手間有多遠?”

“二樓的店舖總數有多少間?”

“我們可以自己裝修嘛?”

“租金要多少錢?”

地產經紀詳細地向我們解釋, “租金每月一萬元, 須簽約兩年, 頭一年是死約, 之後是生約.”

聽著, 聽著, 一個不留神, 我跌進了白日的夢鄉: 我將成為一個出色的時裝設計師, 擁有著自己的品牌和店子, 客人一個一個滿意地穿著我親手製造的作品…… 噢! 我愈想愈醉了!

太難了! 畢竟太難令人相信.

眼前的畫面盡是我的童年夢想, 從前欠缺的所謂天時, 地利, 人和, 如今都一一配合得幾乎天依無縫.

最值得興奮的, 就是有機會讓其他人欣賞及認同我的天份.

我決定珍惜今次傲意特地為我設計的機會.

小心眼的地產經紀好像看穿我心底的決定. “相信兩位也毋須再考慮了, 早點落訂金早點當老闆, 有很多人也趁現在的市道去創業呢!”

“請等我一會, 我要到附近的銀行提款.” 我低聲對傲意說.

但傲意把我拉住, 然後冷靜地對經紀說, “我和方小姐也很有誠意, 但一萬元租金未免太貴了, 請代問業主可否減至七千元.” 然後交了一張二萬一千元的期票給經紀.

經紀接過了傲意那張期票, 有點為難, “我盡管試試吧, 但支票日期是兩星期後……”

“我們公司的資金需要靈活地周轉, 兩星期後就有足夠數目返回戶口.” 傲意不慌不忙地說.

“好, 我們保持聯絡, 多謝兩位!” 經紀滿意地笑.


離開商場, 回到車廂.

“為什麼我們不立刻給他現金或支票呢?” 我不明白, 心裡又著急, 恐怕會失去今次的機會.

“傻豬, 給他們期票一來可表示我們有誠意落訂, 二來可有足夠時間讓他跟業主討價還價, 而最重要的就是你可以有兩星期時間跟家人商量和考慮清楚嘛!”

十萬分佩服他的鎮密心思, 和他合作, 我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不如今晚我們找個地方慶祝吧?”

“你考慮清楚了嘛?”

我堅定地點頭.

“其實我連慶祝的地方也一早安排了.” 傲意呼出了一口煙, “Let’s Go!”

我無話可以, 究竟他還會帶給我多少個驚喜呢?


女人的心情有時可以改變惡劣的環境.

黃昏五時許的街道塞滿車子, 海低隧道有如一所停車場, 所有車子都不能移動似的.

今天心情非常愉快, 即使身在其中, 也覺輕鬆舒暢, 前面環境隨著心情好像變得暢通無阻一樣, 逍遙自在.

棗紅色的開篷積架正駛入淺水灣新村.

“不用害怕, 我是跟姑姑一同住的, 家裡還有一個傭人.” 傲意拿出鎖匙, 然後模仿著呂奇般的語氣跟我說話.

我捏了他一下, 他舉手以示投降.


開啟了一扇大門後, 屋內全是一片白和紫.

傲意牽著我走電視房, 白色的梳化上坐了一位四十來歲的女人.

“姑姑, 他是我的朋友方旖旋.”

“Hello, 隨便玩啦!” 她微微笑著說, 雙腳正踏著一部腳底按摩器.

天啊! 室外氣溫26度, 她姑姑竟然可以穿一件長袖T-Shirt, 開著暖氣看電視, 雙手正浸著一盆橄欖油.

“Hello, Auntie” “叫我玲玲吧!” “------“

不難想像Auntie 玲玲少女時代是個美人, 與傲意的美有點不同, Auntie 玲玲美得帶點艷. 除了面色有點蒼白和一雙割得太深的雙眼皮外, 對於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來說, 算是不錯的賞賜.

傲意和我再走到客廳.

傭人已放了一樽梅酒在紫色的玻璃几面, 我倆坐在訪邊白色的皮梳化上.

“請隨便, 我入廚房預備一下, 請稍等.” 傲意走向客廳的另一邊, 然後遞上一大堆最新的外國時裝設計雜誌給我閱讀.


大約過了三十分鐘, 我用了另外一隻杯子斟了點梅酒到廚房找傲意.

只見他純熟地把洋蔥切成粒狀.

“喝點梅酒吧!” 我把杯子拿到他跟前.

“請小心啊, 還是站開一點點吧, 我不想洋蔥汁跳進你的眼睛呢!” 他體貼地把我拉到雪櫃旁的椅子.

“乖乖坐下吧, 你是否嫌我弄得太耐?” 他一邊把雞蛋裡皂蛋黃挑出來掉進廢物袋內.

“不, 我只是怕你會口渴.” 然後我指著那些被他遺棄的蛋黃, “太浪費了吧!”

“健康才是大前提, 吃得太多蛋黃會令膽固醇過高, 而且多吃蛋白可以增加能量, 你喜歡做Gym 嘛?” 他不似強詞奪理, 反而十足一派營養師的口吻.

我反問他, “你也愛做Gym的嘛?” 好像找到拍檔一樣的高興.

“在英國讀U 的時候, 我當過四年兼職健身教練呢, 如你也有興趣, 不如改天我們一起去做Gym, 好嘛?” 他大膽地建議, “對了, 多吃蛋白遇有助肌肉發展呢!”

印象中, 傲意每次約會我也會用一點藉口, 還是今次最直接.

我微笑地點頭.


首先品嚐的是味道挺特別的蕃茄凍湯, 以往飲過的湯都是的, 凍的湯還是第一次試, 清清甜甜, 冰冰涼涼, 不錯.

之後出場的是椰菜蛋白平米沙律, 再來一客三文魚意粉.

“平日也吃得這樣清簡的嘛?” 我好奇地問.

“才不, 平日我吃得很隨便, 但今天不同, 今早我特地往街市跑了一趟, 我想女孩子吃得清簡一點對皮膚對腸胃也有益處.”

我對他的好感又添多幾分, 或許只有女人更懂疼惜女人, 才會更了解彼此的需, 了解女人的每一寸感動處.

傲意神秘地走進廚房, 然後端了一碟十分別致的東西放在餐桌上.

“很可愛又很香噴噴的, 究竟是什麼東西?” 我陶醉在那股神秘的香味.

“梳乎厘.” 他簡潔地道.

我慢慢地把一小口放進嘴裡, 甜香帶點純真, 香與甜如瀑布般瀉下來, 佔據著所有的味蕾, 我震驚, 天下間竟有如此美食.

“梳乎厘”, 一個令人心醉的名字.

“很美味呢!” 我滿足地笑, “你烹飪技術真是了得!”

“一個人獨自在英國生活了差不多十年, 總學會點功夫吧!”

“十年?”

“對呀! 我十一歲就到英國寄宿了.”

我覺得徐傲意還有很多東西等待著我去發掘的, 從他的眼神可以猜到他的生活體驗一定很豐富.

他告訴了我一些在英國時發生的事.

話題突然跟啟然扯上了關係, “關於我們的新店子, 不如你也問問阿Paul 的意見吧!” 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及啟然.

徐傲意用上 “我們” 兩個字, 此刻的啟然有如一局外人似的.

我撥了一通電話給啟然, 可惜電話轉接到傳呼台, “留口訊給機主, 旖旋快要當老闆開時裝店, 問機主會否支持我.”

“還要點梅酒嘛?” 傲意用鼻子享受著酒傳來的香味.

“少許吧! 平日沒有太多機會喝, 啟然比較愛啤酒.” 我扁扁嘴的捧著酒杯.

“梅酒清清淡淡又帶點酸, 飯前喝有開胃的效用, 飯後用又有幫助消他的功效, 挺健康呢!” 傲意慢慢分析著.

我非常同意, “對呀, 啤酒太苦了, 又會脹著肚子, 多喝易產生啤酒肚, 很危險呢!”

我和傲意繼續談天說地, 他教曉我一些生活的享受, 十分受用.

過了大約四十五分鐘, 啟然仍未回覆, 我想他正在工作吧!

“我要回家了.” 我望望手錶, 差不多九時了.

“我送你吧!” 傲意正準備站起來.

我腦海突然出現了上次升降機內的一幕, 有點避忌, “不用了, 還早著呢.”

徐傲意沒有勉強我, 只送我到樓下, 幫我叫了一部計程車.

什麼也沒有發生, 沒有牽手, 沒有Goodbye Kiss, 反而有點失望.

“回家後請致電給我, 我等你.” 傲意溫柔地說.

月亮己升到半空, 有些煙霞, 明天或許會下雨吧? 天曉得!

轉}{在床上擁抱TB(3)

他說下去, “你知道嘛, 連出了名對美的要求非常高的化妝大師阿Sean 也大讚你漂亮兼有氣質呢!” 啟然雖含著一口飯, 但仍滔滔不絕, “呀! 他說你很有天然人類原始的靈氣啊!”

啟然的臉上寫著 “沾沾自喜” 四個大字.

真不愧是一個奇人, 連說話也出奇地難明, 什麼是 “天然人類原始” 呢? 難道我像北哀猿人? 混帳!

“就是那個頭髮一片紫一片藍的人嘛?” 我不屑地說, 但心底還是高興的.

他點頭.


啟然送我到樓下, “你朋友的車子是什麼顏色呢?” 雙眼正留意停泊在附近的車子.

我是故意叫徐傲意來這裡接我的, 好讓他們可以見一個面.

我刻意輕描淡寫地說 “他是尤阿姨的女兒嘛, 是一名美女呢, 你千萬不要口花花嚇怕人家呀!” 暗地裡我郤留意著啟然接著的反應.

徐傲意的車子停在我們的前面, 然後下了車.

啟然眉頭一皺, 低聲問 “T.B.?”

我故意裝著不滿 “T.B.” 這個稱呼, 瞪了啟然一眼.

“Hello, 我叫阿Paul.” 啟然彷似想急不及待向來者表明什麼身份似的.

“他就是我之前提過的徐傲意.” 我替他們來一個介紹, 也乘機偷看傲意的表情.

“阿Paul? 你是文啟然吧! 方 Auntie 經常跟我提起你呢!” 在傲意的眼神裡幾乎看不出任何破綻, 表情更是十分友善.

但我郤注意到傲意的視線, 有一剎那停留在我和啟然拖著手的空間.

我弄不懂是不是心理作用, 傲意那一剎的目光似帶著濃濃醋意.

原來他一早就知道啟然的存在, 但從沒問過我.

或許是剛才傲意態度友善, 表現平和的關係吧, 啟然沒有了最初的敵意.


如平常一樣, 一路上傲意再沒有提過文啟然的三個字.

“夏天在香港駕著開篷車, 你不覺得熱了點嘛?” 我打開手袋拿出一副太陽眼鏡.

“傻豬, 女孩子停留在冷氣地方太久, 皮膚會變得很乾燥的!” 徐傲意輕輕拍著我的頭, 然後遞上一塊保濕潔面紙給我.

他關心我所忽咯的, 而又是我所需要的.

跟著, 他便用欣賞的眼光打量著我.

“請你小心駕駛啊! 我還有很多願望未達成呢!” 我扮了一個鬼臉.

“我好像從未見過你全身的衣服會超過三種顏色的, 簡單中見心思, 挺有品味.” 傲意在腰間掏出一包煙.

我開始懷疑他的眼球安裝了一部錄像機, 每次約會完畢也會自動記錄每個細節, 然後定時重播.

他突然問我, “若果現在邀請你當我的形象顧問, 憑你唸了四年時裝設計的經驗, 會有什麼意見提供給我呢?”

我最愛從這個角度欣賞駕駛中的他, 一個不應該出現在東方人臉孔的鼻子, 和一雙充滿傲氣但不霸氣的眼睛, 輸廓分明得有點過份!”

“你擁有健康的膚色和高挑的身材, 最適合作夏威夷女郎打扮. 我會建議你留一把長曲髮,然後穿上比堅尼加草裙, 呀, 大花裙也不錯!” 我故意捉弄他.

他呼出一口煙, 輕輕扭了我的耳朵一下.

徐傲意總是淡淡的, 保留的, 教人有更多空間去對他的思維有所幻想.

文啟然總愛把喜怒哀樂寫在臉上, 心裡藏不下半句說話.

極度的分別, 但同樣可愛.

“若果有機會, 你還希望當一個時裝設計師嘛?” 傲意開啟車廂內的MD 機.

是電影<<流氓醫生>>中的Crazy. 我望著倒後鏡的自己, 扮了一個Cool 的表情.


相信是因為體內流著父親的血脈, 自少便喜歡替洋娃娃做衣服, 剪剪貼貼十分有趣. 考上大學後本想選修時裝設計, 但母親認為女孩子應該找份教職或銀行工較有保障, 於是我選擇了一般人認為實用的 B.S.

母親有很多獨特見解: 讀有關藝術的科目乃是富家子弟的玩意, 平民百姓還是應該實際一點, 餬口才是最重要.

我一直相信世界上一定有一種比 “餬口” 還重要的東西.

除了白天上學, 每星期我花了三晚跑去上時裝設計的校外課程, 功課比日校還要多, 但我享受!

可惜, 畢業後苦無機會一展所長, 我不甘心.

“你好像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傲意的聲音帶點期待.

我微笑地點頭.

他再問, “欠缺些什麼呢?”

“天時, 地利, 人和吧!” 我幽幽道.


“今天準備帶我到何處玩樂呢?”

傲意神秘地一笑, “難道你會害怕嘛?”

車子進入了旺角某商場的停車場.

“Shopping?” 我問.

“經濟低迷, 最近有很多店舖的業主也嚷著要減租, 這裡人流看似不錯, 年輕人依然是消費力最強的一群.” 他好像看中了櫥窗中一件藍色襯衣.

“這件襯衣的剪裁不合格, 質料又差, 三百多元太不合理了.” 我一派專家口吻.

“那麼你認為這個櫥窗該放上一件怎樣的衣服?” 他在口袋拿出一塊手帕給我, “用來掩住鼻子吧!”

前面不遠處傳來陣陣的油漆味, 原來有新店子在裝修.

這個年頭竟然還有用手帕的雅致, 真有情懷啊!

轉}{在床上擁抱TB(2)

第二章 梳乎厘

今天是八月份的第一天, 又是一個屬於我和啟然的 “大富豪” 日.

我們來公鐘的 The Mall, 這裡的店子盡是一些國際知名時裝品牌.


啟然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大男孩, 他有著一套很獨特的生活哲學: 寧做廿八天 “窮鬼”, 每個月也要嘗嘗當兩天 “大富豪” 的滋味.

他將每月一萬五千元的收入分作三大部份. 三千元給老媽作象徵式的零用(從鴨 “利” 洲搬到大埔後, 變得更象徵式的二千元), 另外六千元租金(幸運地他找來一位中學時代的老友與他分租), 省回三千元後, 餘下的他會完完整整地在兩天內花光.

當然, 這套挺特別的理財計劃, 我往往都是最大的受益人.

只要他看到認為最好的東西, 都會毫不考慮地買給我, 即使他空手而回, 也在所不計.

他說他最渴望見到我幸福的笑容, 只要他能夠做到的, 他都做了.

在他每月打回原形的第三天, 總會問我借五千元作餘下日子的生活費. 然而每月一號也準時還我.

之後的廿八天, 我倆多留在家中玩煮飯仔, 看翻版 VCD, 偶然也會上戲院看電影. 雖說十分平凡, 但也算甜蜜溫馨呢!


母親對啟然的印象算是不賴了, 經常在她朋友面前稱讚我夠眼光, 找到一個好男孩.

當然嘛! 每逢家中最需要男人的時候 ---- 更換燈膽或發現蟲鼠, 啟然必定第一時間出現. 還有他的那一張很會說話的嘴巴, 不論任何年齡的女性, 即使是長輩級的, 也樂意跟他交往.

母親的見解頗新奇: 這樣的男人最可靠, 口花花但心不花. 雖然平日好像輕佻, 但內心郤是十分專一; 反而平日外表老實的, 有一天可能做一些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惹上婚外情的, 多是後者.

我緊記母親這一番見解, 雖並不十分同意.


“這件好看嘛?” 我拿著一件白色連兔帽襯衣, 心裡期望他給我一點意見.

“ “灑”, 你穿什麼也會很出色.” 他興緻勃勃地告訴我.

我一聽, 心都倞了. 彷如一杯冷水倒向頭.

“灑”, 究竟是什麼意思?

“灑脫”, “瀟灑”, 還是 “花灑” 呢?

算了吧, 反正都習慣了! 每次挑選衣服時, 我都盼望啟然會給我一點意見.

可是, 每次得到的答案都不外是 “好看”, “馬馬虎虎”, “還可以吧”!

為什麼他總不會注意到我真正的需要 ----例如怎樣的款式才適合我的體形, 衣服的剪裁可會遮掩我的缺點, 顏色會否破壞氣質, 料子是否會令皮膚敏感, 甚至乎衣服穿在我身上, 其他人會有何感覺等.

所有主觀與客觀的角度, 我都想知道.

或許, 這樣的要求對啟然來說, 似乎苛刻了一點.

但, 我總希望聽到一些令人驚喜的答案.

可以, 每次也失望!


我的視線轉移到一條灰色及膝的百褶裙.

“先生, 你的女朋友擁有一雙非常修長的腿, 不選擇短裙簡直是浪費.” 女售貨員拿著一條超級迷你灰色短百褶裙, 落足嘴頭在推銷.

啟然滿意地笑, 似乎很認同, “不如試一試吧?”

猶豫了一會, “我還喜歡及膝的那條.” 我微笑地說.

心裡不是味兒. 我不滿意啟然好像很聽那個女售貨員的話似的, 不為什麼, 只因她是個女的, 我不想她沾沾自喜.

雖然我也認為短的會更適合我, 因為我遺傳了母親的體形, 典型的四川姑娘骨架, 纖細而修長. 可是我更愛賭氣.

文啟然根本不明白我在想什麼, 他繼續聯同那女售貨員企圖說服我.

我堅持.


最後我選擇了一件白色連兔帽襯衣, 一條灰色及膝百褶裙和一對黑色肩頭娃娃平底鞋.

“小姐, 多謝你三千五百九十元.” 收銀少女禮貌但機械地說.

“對不起! 我只有四張千元紙幣, 請問可以嘛?” 啟然故意戲弄那活像機械人的收銀少女.

“先生…… 可…… 可…… 可以的.” 收銀少女結結巴巴的說.

“那剩下的錢怎樣處理, 買衣服也需要加一服務小費嘛?” 啟然依然不肯放過她.

弄得那可憐的 “機械” 收銀少女哭笑不得.

我暗裡大力的捏了一下啟然的手臂內側, 示意他該閉嘴了.


離開了金鐘, 我們選擇了半島酒店的Felix 用膳.

一路上, 在行人隧道內碰到一個瞎了眼的老婆婆在行乞.

啟然小心翼翼地放下一張百元紙幣, 還囑咐婆婆要小心收藏.

文啟然就是一個這樣的大男孩. 平日好像輕浮兼粗枝大葉, 但郤有他細心的一面, 他還擁有一顆善良的心.

外表雖稱不上俊朗不凡, 但一雙看似懂得笑的眼睛最是吸引, 亦最討人歡喜, 鼻子架上一副沒有框的眼鏡, 臉上永遠帶著親切的笑容. 淺淺的膚色明顯表示他不太愛做運動.

最重要的, 他永遠放我在第一位, 至少我感覺到.


“剛才的法國香菌很不錯, 但我倒有興趣試一下將太壽司中的章魚蛋壽司, 這裡不知有沒有呢?” 淘氣的啟然一本正經地向女服務員說.

女服務員只好禮貌地微笑, 沒有回答.

“我很掛念你!” 是徐傲意的傳呼.

“需要覆電嘛?” 啟然第一時間遞上手提電話.

我更加不安, 更加內疚, 但有點驚喜.

我搖頭.

女服務員遞上一份甜品餐牌.


我喝完水, 把玩杯子.

想起了徐傲意.

“我記起了,” 啟然故作神秘, “今早我公司傳來了一則好消息, 聽說年底我將會分到五萬大元的花紅, 到時請你到日本瘋狂購物, 依食住行, 吃喝玩樂統統包在我身上, 目標就是要花光所有花紅, “灑” 嘛?”

“好呀! 好呀!” 女服務員情不自禁地笑著說.

真慚愧, 想不到局外人聽比我更留心.


我們乘搭火車回家.

“對了, 我明天會替你添些雞蛋和牛油.” 我突然記起昨天早上到過啟然家幫他收拾打掃.

“你辦事我放心.” 他緊握著我的右手, 一切盡在不言中.

除了發現雪櫃內皂蛋架空空如也之外, 我還有另一個發現.

我發現了一本沒有上鎖的日記簿.

一直都相信女性最稱職的工作不是家庭主婦, 不是教師或護士.

而是 “海關” ---- 因為總會找到適當的機會去找一些想要的東西.

我從不知他有寫日記的習慣.

一頁頁盡是一些瑣碎事.

其中一頁有很多數字, 還有一題加減數, 旁邊有一行小字 ---- “若由鴨 “利” 洲搬往大埔, 以後不必長途跋涉送她回家, 就可以省回一筆可觀的交通費和精神體力.” 日期: 去年十一月二十日.

原來如此.

我沒有生氣, 或許在我的心中多了一個徐傲意.

我沒有揭穿, 或許我想知道更多, 為將來留一扇門, 讓我可繼續偷看.


星期五的太陽份外溫柔, 不為什麼, 只因今天是我的假期.

不知從哪裡跑來的興致, 大清早起床, 特別做了一個便當給啟然.

或許因為我興傲意在今天下午有個約會吧.


早上的銅鑼灣難得地一片寧靜.

接待處的職員安排我在會議室等候.

彷如置身HMV 一樣, 整間辦公室也播放著一首接一首的流行曲, 四處也貼滿了旗下歌手的每報.

絕對沒有浪費任何一處宣傳空間.


“請問有沒有看到我的煙盒?” 不知在何時走來了一個 “男人”.

個子高高的, 頭髮染得一片藍一片紫, 身上穿了一件跟保鮮紙沒有太大分別的襯衣, 配上一條半裙半褲的東西, 最正常的要算是一對草編的鞋子.

還來不及看清楚這外星人, 已被他那濃濃的香水味弄得我嗆咳起來.

“Oh, Forget it!” 沒頭沒腦的便轉身 “儀態萬千” 地離去.

我不會承認是個保守的人. 至少我曾經唸過四年時裝設計校外課程, 對於所謂 “奇裝異服” 的包容力自問也不少.

但, 剛才那個男人的打扮似乎有點兒那個吧!

又不是參加什麼 Rave Party, 光天化日, 用不著太嚇人嘛!


“旖旋, 為什麼會來找我呢?” 啟然緊張地向著我走過來.

這是我第一次到他的辦公室, 之前沒有通知他.

“沒什麼, 我今天不用上班, 特別為你做了一東西.” 我把那盒還熱烘烘的便當捧到他的面前.

啟然二話不說的打開了便當, “你從哪兒學會弄燒鰻魚飯?” 臉上的眼鏡片被蒸氣薰得模糊了.

我替他除下眼鏡, “請多多指教!”

啟然也跟我合拍地模仿著日劇中的主角們, 雙手合什, “那就不客氣了, 我吃飯啦!” 然後一大口一大口的吃, “很有水準呢!”

轉}{在床上擁抱TB(1)

第一章 睡痕



我在逃避.

在大堂等候時, 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升降機旁的數字顯示器.

升降機徐徐降下. ‘18’, ‘16’, ‘14’, ‘12’ -------

心中暗叫不妙, 升降機竟然在十二樓停了下來. “大慨不會是啟然吧 ?”我緊握拳頭.


與文啟然相處差不多兩年, 他一直寵愛我. 去年聖誕節他是這樣告訴我的 “為了方便照顧你和伯母, 我決定搬來大埔.” 想到這裡, 我有點內疚.

正確一點應該不止搬進大埔, 還搬進同一幢建築物.


“旖旋, 今晚是否太倦了?” 沒有東西可以逃得過徐傲意一雙眼睛. 他己經發現我正在魂遊太虛.

“一點點吧!” 我低下頭, 運氣似乎在向我挑戰.

徐傲意呼出一口煙, 在擠熄煙頭的同時, 升降機的兩扇門打開了, 出現了一張臉孔 ---- 是一位老伯伯.

我感動得幾乎哭了出來. 謝天謝地!


完全是作賊心虛的表現, 就算是文啟然又如何呢? 反正徐傲意只是個女的, 根本用不著解釋吧!?

但我總覺得有點不妥當.

升降機內一片寂靜, 靜得令人有點不安, 只有心跳聲替我們伴奏.

冷不防, 徐傲意握著我的右手.

我不敢看他.

心底隨即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感覺, 有點酸, 有點麻, 有點愉快.

終於到達了十二樓, 在升降機門開啟的一刻, 傲意在我的唇上輕吻了一下, “晚安”.

我呆住了. 怎麼回事, 我弄不懂.

他說下去, “你是否每晚都習慣側在邊身子睡呢?”

我不明所以, 更加不懂他為什麼會知道我睡覺的習慣.

他好像看到我心中的問號, “前陣子, 你每次大清早來醫探望我母親時, 我發現你左邊的面頰和手臂都有一些睡痕.”

我震驚. 那時我和他根本還未正式說過一句話, 但原來他已經開始注意我, 而且還要注意得這樣細緻, 我由衷地佩服.

“你很厲害啊!” 我睜大雙眼望著他.

他郤聳然動容, “聽說晚上側右邊子睡會做好夢的, 或許你今晚試試吧!” 在鬆脫我的右手前, 他溫柔地吻一下我的手, “Goodnight.”

他離開了.


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 今晚竟然發生在我身上.

定過神來, 緩緩的走到門,前拿出鎖匙.

母親己經熟睡了, 我下意識地走到廚房倒一碗湯.

是的, 母親是個傳統的賢妻良母, 若果女兒不回家吃飯, 她總會留點湯和‘送’放在廚房, 好讓女兒在半夜餓的時候可以填飽肚子.

我是母親唯一的女兒, 亦是她生命的全部. 父親在我滿月後去世, 這二十二年裡, 我與母親一直相親相愛.


我決定淋一個浴, 一個冷水浴, 好好整理一下思維.

冷水撞向臉龐, 我本能地緊閉雙唇, 想保留剛才那一吻.

冷水再撲向我的頸項, 全身的毛孔由上至下, 再由下向上急促地收縮, 它們似乎在質問我, “旖旋, 你是否愛上一個女孩子啊?”

我不敢作答, 只是不斷在反覆思量. 從第一次談戀愛開始, 一直也沒有考慮過會是一個女生, 雖然我不抗拒 “同性戀” 者, 但並不打算成為 “同志” 界的一分子. 但, 如今……好像出了點岔子.

“愛” 本來就像一條變色龍, 可以是一個男, 可以是一個女, 可以是一杯茶, 可以是一套電影, 可以是一客壽司, 可是一個家庭, 可以是自己的工作, 可以是更多不同的可以. 更何況只是 “性別” ?

我不停地自說自話, 自圓其說, 自問自答, 自討苦吃.

連續打了三個噴嚏, 水真的很冷. 浴室內清楚地聽到我牙關打震!


我走回自己的房間, 慵懶地倒在床上.

腦海一片空白.

心低忽然 “哎呀” 了一聲, 對了, 我想起了啟然.

令天晚上啟然不斷地傳呼我, 可以我並未有理會, 最後我更選擇把傳呼機關掉.

想到這裡, 我不禁有點內疚, 轉一個身子連忙拿起電話筒撥了一通, “機主 Check Call, 密碼 OK.”

“方小姐, 10:32文先生請你致電給他, 11.:13 文先生請你致電給他, 11:38 文先生他剛返到家, 12:01 文先生請你致電給他, 另外 12:47, 01:30 都是文先生叫你返家後致電給他, 最後的 Call 是02:05, 傲意, 很愉快能夠與你度一個晚上, 晚安.”

放下電話筒, 我緩緩地躺下, “內疚” 的感覺最少減郤了一半.

啟然今晚的 Call 在 01:30am, 現在經己差不多 02:30am, 想他應該睡著了吧.

本來 “等待”應該是一件頗吃力的事情, 但啟然竟可以安然地倒頭大睡, 未免過份了點吧! 他不是在等待我的回電嘛?

我內心不停咕嚕咕嚕地埋怨啟然那份 “安然”.

難道在漫長的 “等待”過程之中, 他沒有半點擔心過我的安危?

難道我整天晚上沒有覆 Call, 他也不認為有點奇怪? 至少我從沒有試過不覆他的 Call 吧!

雖然, 我也明白到啟然是唱片公司宣傳部的經理, 每天有一大堆應酬要應付, 沒有所謂下班不下班, 回家後不疲倦才怪! 但是, 若果他真的著緊我的話, 沒理由還未等到我的回音就呼呼入睡吧!

總不相信懷著牽掛的心情也可以安心睡覺.

我有一點點失望!

徐傲意最懂得即使在不當眼處也照顧到我的感受.

好像剛才他送我回家後, 還留這在我的傳呼台, 使我有一種被等待的感覺 ---- 被等待另一次的約會.


躺在床上一直睡不著, 目光停留在窗外的一片黑.

身體不自覺地側向右邊, 耳邊彷彿響起徐傲意剛才的提議.

今晚是徐傲意與我的第一次單獨約會, 之前我拒絕了兩次, 都是因為時間不能配合. 我工作於城市銀行信用咭中心, 需要廿四小時輪班. 傲意則是海關督察, 也是輪班制.

閉上眼睛, 畫面出現了一幕幕今晚他帶給我的驚喜, 我還不捨得睡, 準備遂一回味.

他竟然留意到我面上和手臂上的 “睡痕”. 是個多月前的事了, 我們是在醫院的病房認識的.

母親從報章上知悉尤小蘭因為膽石而入了醫院, 便四處打聽尤的消,息終於給她查出是仁愛醫院. 尤小蘭是六十年代的電影明星, 亦是我父親的老顧客. 話說我父親一直在一間裁縫店內工作, 她是負責度身的. 母親說度身是一門非常專業的學問, 相差一毫一分, 也可以影響一件衣服的效果. 店內有三名度身師傅, 而尤小蘭每次也指定要我父親替她度身, 日子久了, 慢慢變成了老朋友.

後來父親因交通意外去世, 那時親剛誕下我不久, 惟有獨自帶我繼續活下去. 之後, 尤小蘭得悉方師傅不幸去世, 主動親身探訪我們, 還留下一筆錢給母親作暫時的生活費. 對於尤小蘭這個大恩人, 母親一直沒有忘記過.

尤小蘭正是徐傲意的母親. 他倆的輪廓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一副天秤座獨有的似…. 完美希臘女神像容貌, 五官都清楚地刻劃在臉上, 看得令人著迷.

第一次在病房內遇到傲意, 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麼世上竟有一個這樣的美男子. 五呎十吋高的身形, 沒有誇張的冗肉線條, 但很有生命力. 衣服盡是貼貼服服的, 明顯地鞋子, 手錶都刻意配襯過, 低調中見品味, 樣子帥得帶點氣派, 眼神流露著一點點貴氣.

後來從尤阿姨口中得知, 徐傲意是她的女兒.

原來我和母親也被徐的打扮幾乎騙倒了.

從那時開始已注意我, 即使是 “睡痕” 也瞞不了他.


剛才在傲意的車廂內, 我偶然留意到他的頸項上有一些髮碎. 當我問他原因的時候, 他忽然漲紅了臉, 彷似小孩被大人揭穿秘密一樣. 可愛極了, 也許, 廿八歲還會臉紅的人已經絕了種, 但傲意是例外的.

隨即我意會到, 為了今次的約會, 他特意為我理了一個髮.

閉著眼睛的我也不禁笑了起來, 甜甜的感覺從心低湧上來.

有點飽脹, 點有滿足, 有點忐忑, 有點不安.

畫面再次出現剛才的髮碎, 一種很實在的感覺.


真要命, 我想, 被他握著手的時候, 有一種 “難捨難離”, “難以抗拒” 的滋味! 他的手與啟然的比較, 不算很大, 但柔軟.

我嗅嗅右手的掌心, 隱隱還有一陣陣Bvlgari 的香水味道, 帶有澀松脂香加上琥珀木調, 幽幽的茶香, 一種都市魅力香味.

氣味往往是記憶裡最長壽的東西.


“側著右邊身子睡覺真的可以做好夢嘛?” “人類真的能夠控制夢的質素和內容嘛?”

“若然可以, 那麼究竟我想做個怎樣的夢呢?”

“我應該做什麼夢?” “我預備做個什麼夢呢?”

“方旖旋, 方旖旋, 究竟你的心飄到那裡去?” 我喃喃道. 不知不覺睡著了.